卷十三 武當之戰 第一章 狂者與少女(第2/6頁)

童靜也不是沒有思考過逃走之法。以她現時的武藝修為,其實已經比秘宗門大軍裏不少外地支系的門人都要強,問題只是手上沒有劍,但要趁對方松懈時偷偷取一柄,亦非絕無可能。

逃走的最大困難仍然是一個人物:雷九謫自來客棧之後足不出戶,日夜都留在南廂。童靜為了策劃逃走曾經特別留神,在許多不同時辰都在客房之間看見雷九諦經過,可是到底他什麽時候睡覺,甚至有沒有睡覺都是疑問。

童靜沒有忘記當日在森林裏初遇雷九諦,這妖異高手的敏銳感官是何等厲害——大概只有荊裂及波龍術王才可能略勝一籌。她知道就算能夠迅速打倒兩、三個秘宗門人,只要雷九諦在,自己也不可能走得到客棧外圍的墻壁前。她只好暫時放下逃亡的念頭。

正是童靜暗中盤算逃走的那幾天,讓她發現了雷九諦這個練功房,奇怪的是房門和窗戶外竟沒有半個秘宗門人看守,於是那天她大著膽子推開門走進來看看。

——哼,他只說禁止我走出南廂.,卻沒說過裏面有哪裏不許進入、有什麽不許看啊……

童靜帶著這種負氣的心情把門推開,步進這幽暗的房間裏,於是就看見雷九諦獨自修練的驚人場面——並且明白他為什麽不讓弟子守在房外:雷九諦不想被門下目睹自己這個狂態。

令童靜甚感意外的是,當雷九諦看見她進來時?只是沉默良久,並沒有趕她出去,還跟她說了一句:

「關門。」

今天已經是童靜第三次看雷九諦練功。雷九諦一直沒說什麽,童靜也就無法明白他為何容許自己看。她並不理會,索性專心觀察,從中看看有什麽能夠幫助荊裂取勝的弱點。到現在還沒有找到。

只有雷九諦自己知道,為什麽要讓童靜看:那天當童靜推門而入時,雷九諦正沉浸在「神功」的幻境之中。陷於黑暗與紛亂的神智,卻突然感受到一股舒泰的暖意。

雷九諦修習山東白蓮教祈靈附體的「神功」,以加強「借相」威力及頻密程度,終於成就了前無古人的「神降」絕學,武功得以突破,但付出的代價也不小。「神功」除了對人心神損耗甚大之外,修習作法之時,為了令自己深信真的有神靈降臨附身,必須暫時放棄管束自身的心智,如脫韁野馬放任奔行,這才能進入狂想的幻境;平日各種靠理智壓抑的驚懼疑惑,也會乘著這時機紛紛襲來。久而久之,雷九諦每次「請神」,就如墜進黑暗渾濁的深淵之中,極其難受,全憑著一股追求強大的執念強忍。

可是當童靜在自己面前時,雷九諦卻感到猶如在深淵中仰首看見一盞發出暖光的明燈,光芒撫慰下竟不似平日難受;憑著這點意識中的燈光導引,雷九誦每次脫出「神功」狀態回復正常竟也變得更輕易,而每次練功之後的身心疲勞亦更快恢復,連雷九諦本人也覺得不可思議。

難道這個女孩天生就有不同凡人的靈氣嗎?雷九諦本人並不信鬼神外力那套,強行修練白蓮教「神功」,靠的完全是自身的強大意志,談不上是否相信童靜真能散發什麽「靈氣」;他是個徹頭徹尾只講實用的人,既然童靜真的對他練功有裨益,也就不深究到底是怎樣一回事。

自從往山東修練以來,雷九諦絕對嚴禁旁人觀看練功,唯有近身弟子韓山虎一人例外。如今破例,而對方竟然更是仇敵,雷九諦實在無法解釋,只知對這女孩有一股難以言喻的好感——正如他也解釋不了,當天怎麽在童靜一聲哀求之下,就放過了那頭張牙舞爪的獵犬。

——練飛虹執意要收這娃兒為徒,難道她真有什麽超人天賦?

雷九諦不想對童靜泄露這般心情,只瞧了她一眼,就自顧自舉起雙刀,擺出迎敵的架式。這是童靜第一次光天白日之下,清楚看見雷九諦與人決鬥的戒備姿態,架式與馬步跟以前見過的秘宗門人沒有多大分別,卻有一種大不相同的味道,那輕松站立的雙腿好像隨時就要淩空騰起,雙刀形成的角度更有一種微細的巧妙,普通的姿勢架式,竟有數倍以上的威懾力。

雷九諦凝聚心神,雙刀架式更嚴密,銀刃的尖鋒遙指房間裏的虛空。童靜感受到,雷九諦正開始營造面前的假想敵人。

——她當然知道那敵人是誰。

在雷九諦眼前,仿佛漸漸平空呈現一個人形——當然只有他自己才看得見。那人形有如貓般弓起背項,居後的左腿深深屈蹲,右手的刀子像隨隨便便地垂在膝蓋高度,整個姿態作勢欲撲!

當日樹林之戰,雖然發生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但雷九諦兩度見過荊裂使出「浪花斬鐵勢」——一次拉扯鐵索救走練飛虹,一次出刀斬傷他肩頭——這個起勢架式已然牢記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