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 鐵血之陣 第一章 潛行(第4/7頁)

——可要是到了最惡劣的關頭,還是得讓他們拼上……

民壯裏也有跟薛九牛年紀相近的小夥子。王守仁見了,心裏雖不願把他們送上戰場,但亦沒有選擇。

——此戰不克,大家都沒有明天。

燕橫從旁看著王守仁憂心的臉色。

——當一個領袖,就得為別人的生死負責,可真的不容易。

他想到自己若真的要復興青城派,有一天也必得擔上這種角色,現在得好好向王大人學習。他昨日就親眼看見了,王守仁如何令孟七河折服,說辭情理兼重,實在是非常教人佩服。

這時在村子中央,傳來男子號哭的聲音。

王守仁怕軍心受影響,馬上趕去探看究竟。只見在登龍村的祠堂前石階,坐著兩個漢子,年紀較大那個手裏捧著一副祖宗牌位,兩人相擁哭泣。附近其他民壯也圍過來,好奇地瞧著他倆。

二人見王守仁走近,朝他下跪叩頭:「謝謝王大人,把我們兄弟倆帶回家來了!祖宗還在!祖宗還在!」

這對姓趙的兄弟本就是登龍村人,當天波龍術王到青原山,趙大剛好帶著弟弟去別的村子說親,因而逃過一劫,卻一直不得歸家。趙大的妻子遭術王眾淫辱多時,前天才得荊裂和薛九牛救回縣城,他兩兄弟感於俠士的恩德,毅然自願投入義軍,此刻隨著大隊終於回到老家,看見祖宗牌位幸未被妖人汙損,一時激動得大哭起來。

王守仁的門生上前,連忙把二人扶起。那些圍觀的民壯,各自的家園同樣久遭術王淩虐,看見趙氏兄弟的情狀,不免也感觸起來,他們早就積著一腔酸苦,不少人不禁陪著掉淚。

這時一條身影跳上前,一腳蹴在旁邊一個正在哭的男人屁股上,那人大叫一聲趴在地上。

「哭什麽?娘娘腔!」練飛虹一臉白須被風吹動,神情充滿威嚴,用厭惡的眼神掃視眾民壯,嚇得他們都住了聲。

「你們以為現在來是幹什麽的?」

練飛虹舉起被波龍術王魔劍重創、此刻層層包裹著的右臂。眾人看了,都想起這位老俠士為救廬陵所流的鮮血。

「你們今天,就要把屬於自己的地方拿回來!」

眾民壯一聽,原本哀愁的氣氛一掃而空。

——沒錯。本來就是屬於我們的。

——沒有給人奪去也不吭一聲的理由。

他們都朝那黑暗的青原山上方觀看。

心中升起的火焰,雖還不足以把他們的恐懼完全驅去,但至少已經有了登上那山頭的勇氣。

王守仁瞧著練飛虹,點頭致意。

「沒什麽。」飛虹先生聳聳肩:「我最討厭就是畏首畏尾的家夥。」他瞧著燕橫又笑說:「從前在崆峒山,我不知踢過多少弟子的屁股了!」

在村子另一頭,一身黑色披掛的荊裂,就如半融在黑夜裏。

他站在從梅心樹奪來的那匹黑馬旁邊,整理檢查馬鞍的皮帶,確保沒有松脫,然後撫摸著馬鬃,看著村子裏的眾人。

只見由孟七河手下梁福通帶領那一眾山賊,幾十人自成一夥,圍在一起吃喝笑鬧,神態自若,遠較民壯來得鎮定。

他們畢竟習慣了刀口過活,一旦跟著首領豁出去,也就不多想生死之事。當然,說沒有半點害怕是騙人的;但這夥漢子在山寨裏就愛爭強鬥勝,誰也不肯在同伴跟前示弱。

荊裂再看看四周村屋,回想起兩夜前與薛九牛潛進來的情景,還有薛九牛跟他說過的那些話。

——小子,那時候,我輸給你了。

荊裂伸手摸摸掛在鞍側的那柄長倭刀。

昨天薛九牛用自己的性命作交換,把它送到了荊裂手上。

荊裂輕輕將倭刀拔出寸許。那銀刃反映遠處的火堆,微微在發亮。

——今晚,我會斬下那家夥的腦袋,拿回去祭你。

他猛力還刀入鞘,在夜空中發出清亮的金鐵之聲。

同時在他後方幾座屋子外,圓性正靜靜坐在一塊石頭上,身後有個縣民拿著刀子,為他把頭顱上那層薄發剃幹凈。

圓性臉頰和下巴上的胡渣也都刮光了。他摸摸光滑的臉,向那剃頭的縣民說:「這刀子真不錯。」

「當然了。」那人笑著回答:「這小刀從前給寒石子先生磨過,鋒口快得要命。他磨一次而已,用了一年多都沒有半點變鈍。」

童靜蹲在一旁,將「靜物劍」橫放腹前,雙手捧著臉,看著圓性刮光了胡須的樣子。

「和尚,你還是這樣比較好看。比之前年輕十幾年啦。」

「少胡說。」圓性說時臉紅起來。他畢竟自小就在佛寺長大,甚少跟婦女談話,這樣被一個嬌嫩的姑娘盯著臉看,感到很不自然。

這時頭頂也刮好了。圓性摸一摸,反倒覺得比平日亂發叢生還要不自然。這麽不愛刮頭的和尚,天下間也許就只這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