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戰廬陵 第三章 夜襲(第3/6頁)

「可是她們——」薛九牛焦急的說。

「你說過,絕對不會礙著我的。」荊裂冷冷打斷他。

薛九牛為之語塞,低下頭來,手掌卻緊抓著腰帶上那包著布的尖刀。

「打仗就是這樣。」荊裂的眼睛在黑夜裏閃著,裏面壓抑了許多過去的痛苦:「為了最後的勝利。我們會再回來的。」

荊裂邁開腳步,正要繞過村子往山上去。薛九牛卻又說:「她們都是人家的妻子和女兒啊。」

荊裂回頭,瞧著身子激動得微顫的薛九牛。

「我不明白啊。」薛九牛說:「為了打勝,就得放著眼前的人不救嗎?」

「我說過了,這一戰關系整個縣城百姓的性命。」荊裂說:「你想那是多少口人啊。」

「就因為裏面的人少嗎?」薛九牛問:「假如裏面有五十人呢?一百人呢?兩百人呢?多少人我們就放著不管?多少人才該出手去救?」

薛九牛這說話,令荊裂停下腳步來了。

「有一次,這班妖人到我的村子來……」薛九牛又繼續說:「他們殺掉了我鄰家的小虎——我們從小就一起長大。妖人走了之後,村裏的其他人沒有為小虎流過一滴眼淚,只是說:『幸好沒有多殺人啦。』」

荊裂默默聽著薛九牛的話。

「他們就好像在說:小虎死得真值。」薛九牛的眼眶裏濕潤了。

荊裂聽著這個歷練遠比自己少的鄉村小子,卻似乎被他提醒了一件事:

——這不只是打仗啊。

薛九牛強壓著聲音,拭去眼裏的淚水,擡頭卻見荊裂已然靜靜地拔出雁翎刀來。那斑駁而啞色的刀刃,只淡淡反映著月光。

「一個都不可讓他們上山報信。」荊裂斜挽著刀走出去。

走往那亮著燈光的方向。

薛九牛胸膛熱血急湧。目送荊裂的雄壯背影隱入屋檐底下的黑暗後,他才四處找能夠敲開那門鎖的石頭。

這時在荊裂所去那個方向,忽然傳來了一記悶響,打破寧靜的黑夜。接著是杯盤摔破的聲音。幾個人急跑的腳步聲。憤怒的叱喝。

然後是死亡的慘叫。

薛九牛舉起石頭,正要砸向那門鎖時,卻看見前面暗巷有個黑影急促地走動。

他追過去看。月光灑落在村子的空地上,只見是個波龍術王弟子,一邊跑一邊還在束著褲子的腰帶。原來此人正巧在村子另一邊解手,被那頭的廝殺聲驚動了,卻沒有跑過去助戰,反而逃往上山的道路。

——這就更肯定,對方的大軍都在山中寺院裏!

薛九牛想也不想,就拼命跑過去追,順著跑勢把石頭猛向那術王弟子扔出!

那術王弟子聽見風聲惶然低頭躲避,石頭打不中他,落到一邊屋子墻壁上。

薛九牛顫抖的手急忙摸出腰間的布包解開,亮出宰牛尖刀來,足下不停沖向對方。

——一個都不可讓他們上山!

那術王弟子躲開石頭,方才看見追過來的不過是個農家少年,手上得一柄兩尺不夠刀子;再聽屋子那邊廝殺未止,他殺性頓起。

薛九牛強忍著強烈的恐懼。心裏一直想著死去的摯友小虎。

他沖到術王弟子跟前,已經到了刀子能夠砍及的距離,卻因為太過緊張而出不了手。

術王弟子像瘋子般嚎叫,一記右拳就擊出,打在薛九牛左眼,薛九牛只覺腦袋像炸開了一蓬強光,痛得滾倒,雙手雙膝撐地俯跪著。

薛九牛正想舉起握刀的右手,又是一陣劇痛,對方已經一腳將他手背踩住。薛九牛沒來得及呼叫,術王弟子另一腿又招呼到他臉上。

幸好薛九牛還有自保的本能,及時把左臂護在臉前。但這術王弟子原是練過武術的山賊,腿力不小,狠狠將薛九牛的手臂踢得撞在鼻子上,薛九牛鼻孔湧出血來,手臂也因這踢擊而軟了。

眼看薛九牛已無抵抗能力,那術王弟子左足仍踩住那握刀的手,右腳著地再次發力,這次從上往他頭顱狠狠踏下去。隨時能致命的一腿。

一種奇異的風聲。

那術王弟子看不見是什麽飛過來,只感到左頸肩側有一股火灼的劇痛。血水迅速染濕那身五色彩衣。

鴛鴦鉞鏢刀釘在他身後屋子的土墻上,反射著淡青的月光。

術王弟子的身軀瞬間失卻力氣,捂著左肩呆站在當場。

薛九牛感到右手背上的腳松開了,多處傷痛反倒令他全身麻木。唯一的感覺,就是五指握著刀柄的觸感。

他身體從地上爬起來,沖入那術王弟子的懷中。眼淚和鼻血同時流著。牙齒緊咬。

術王弟子崩倒了。胸口處突出一個刀柄。

薛九牛凝視平生第一個死在自己手裏的人,大口大口地喘著氣。身體每個關節都在發軟。

良久他才回過神來,發現站在他身後的人影。

是荊裂。身上已經染了九個術王弟子的鮮血。雁翎刀回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