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救命

淡淡燭光之下,容隱臉色蒼白灰暗,若非剛才還聽他說話,上玄幾乎便要以為見到了一個死人,並且還是死了多日的死人,“怎麽會這樣?”他指著容隱,目瞪聿修,“我不信我那一劍能將他傷成這樣,他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早已死了。”聿修緩緩地道,“死在三年之前,他黑發轉白,烏木琴碎的那一天,現在的容隱,不過是未死之魂,附於已死之身上,苟延殘喘而已。你那一劍,如刺在三年之前,即使是刺中舊傷,也不過是外傷;如今他非但傷在舊患之處,還是已死之軀,自然……便是這樣。”

“什麽未死之魂,已死之身?”上玄越聽越驚,“他明明沒死!他幾時死在三年前了?他要是三年前便已死了,現在又是什麽?鬼嗎?”

聿修眉心微蹙,容隱如何死而復活,他其實也不大了然,只能道:“他當年確是死過,只不過聖香為他施了招魂術,不知怎樣,容隱死而復生。但死而復生之人,身體便與生前大不相同。”

“招魂術?”上玄冷笑,“世上哪有招魂之術?胡說八道!”

聿修也不生氣,緩緩地道:“我從不胡說。”

上玄的冷笑戛然而止,他冷哼一聲,不再說話,世上胡說之人多矣,但聿修卻絕不會信口開河。“他方才明明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變成這樣?”

“再等一會,無人救他,他便真的死了。”聿修淡淡地道,“他死了,你便是兇手。”

“你方才不是救了他一次?”上玄冷冷地道,“如今再救一次便是。”

聿修筆直地站在那裏,似在沉吟,容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已漸漸透出死灰之氣,上玄忍耐不住,怒道:“你剛才是怎麽救他的?”

聿修眼神清澈,仍很鎮定,緩緩地道:“袞雪神功,乃是天下第一等烈性,修煉時經歷寒窖饑寒之苦,終能破窯而出,得見天日,可見生氣旺盛,遠勝常人。”

“那又如何?”上玄看著容隱的臉色,他本該盼著此人早死,或者死於斷頭刀下,或者被自己手刃,最好死得殘酷無比,才能抵他逼死趙德昭之仇,但此時見容隱臉色灰敗,命在呼吸之間,竟是心驚肉跳,心裏極不安定。

“要讓他恢復很容易,只要活人以生氣灌入他丹田,助他行功,暖他氣血就行。”聿修淡淡地道,“你的生氣旺盛,把他扶起來,用舌頭撬開他的舌頭,自口中渡入生氣,他很快就會醒來。”

上玄一怔,聿修卻緩步倒退,一雙眼睛淡淡地看著他,竟似篤定了等他救人。

這等救人之法,定要四唇相接,上玄“嘿”了一聲:“聿大人也有不敢做的事。”

燈光之下,聿修白皙的臉頰沒有絲毫變化:“事分利弊,你來救他,對他的身體大有好處。”

上玄一聲狂笑,笑中分明有諷刺及自暴自棄之意,攬起容隱,自口中灌入一口生氣,一怒之下,他提起袞雪神功,一股真力同時渡入容隱體內,催動他血液流動,片刻之間,容隱臉色由灰變白,長長吸了口氣,睜開眼睛,微微一怔。

“你真是個活死人?”上玄冷冷地問,將他放回枕上。

容隱不答,目光疾快地在上玄身上一轉,坐了起來。

“你那一劍,耗盡他這幾年聚起的一點元氣。”聿修道,“此時你若要再殺他一次,易如反掌。”

上玄頓了一頓,突地冷笑:“我豈會落井下石……等他傷勢痊愈之後,我想殺他之時,再殺不遲。”

聿修聞言,卻是淡淡一笑。容隱自床上坐起,方才那封信箋跌在地上,他拾了起來,緩緩展開。上玄跟著凝目望去,只見信箋之上神歆筆跡文秀,工工整整地寫道:“桃花蝴蝶之毒,乃屬蟲孑之類,因毒蝶品種不一,年年有變,故解毒極難。自有載以來,解毒之法有三,其一為柳葉蜘蛛,該毒蟲為桃花蝴蝶天敵,已於百年之前絕種;其二為‘百解蒲草’,此藥能解十三種劇毒,尤對蟲孑之毒有效,然名醫山莊已無存藥;其三為‘飲血之法’,以三十六朵‘雪玉碧桃’、一錢‘何氏蜜’,百只‘桃花蝴蝶’調毒,粹於兵器之上,制成毒刀。飼養活豬一頭,每日以毒刀微傷豬背,一月之後,生食豬血,或能解毒。”

這解毒三法,要麽解藥早已不存世上,要麽近乎奇談,看過之後,容隱和聿修都是眉心深蹙,聿修沉吟良久:“上玄,那‘蒲草’解藥,似乎宮中尚有,或者可以……”他看了上玄一眼,“怎麽?”

“那瓶藥被我出宮之時帶走,一直都在配天身上。”上玄淡淡地道,“所以她救了華山派滿門。”

聿修和容隱相視一眼,他們都深知配天的脾氣,東西不要了便不要了,上玄給她的藥她既然要送給別人,自己決計不會留下一星半點。華山派在密縣一役死了七人,多半“蒲草”之藥已經用盡,是否尚有留下,還要問華山派掌門崔子玉方才清楚。至於“飲血之法”,那“雪玉碧桃”、“何氏蜜”,甚至“桃花蝴蝶”都是難得之物,多是不可能之事,如有人能湊齊這些事物,已是江湖中一段傳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