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妨死(第2/5頁)

“哦?”白南珠含笑。

“她竟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憑手指彈出毒粉,將數百條毒蛇一一毒死。”容配天慢慢地道,“那時桃林之中,我們被毒蛇圍困,數百條毒蛇噴出毒液,形勢甚是危急。桃林霧重,毒蛇毒液噴出之後,更是視物不清,旁人或許看不見,我卻瞧得很清楚——她彈出毒粉,刹那之間,毒死了數百條毒蛇……每一點毒粉都落於蛇頭正中,僅憑一手五指,施展‘滿城煙雨’,能分落數百之處,如此手法,即使稱不上驚世駭俗,也算人所未見。”她緩緩地道,“那是‘秋水為神玉為骨’!”

“那又如何?”白南珠道,“即使這位姑娘深藏不露,也未必便是兇手啊。”

“那日冬桃客棧殺人之法,若非‘袞雪’,便是‘玉骨’,其余武功,絕不可能那般殺人。”容配天淡淡的語調起了一絲激動,“世人皆以為是‘袞雪’,但我知道……但我知道他……趙上玄‘袞雪’之功尚未功成圓滿,僅以一招勒死十三人,一腳之力殺丐幫章病,他做不到。”

白南珠微微一笑:“不錯,若是趙上玄做不到,那便只可能是‘玉骨’了。”

“所以——我定要去一趟江南山莊,說明兇手並非趙上玄,而是白紅梅。”

“但容兄和夫人同床共枕數年,夫妻之間,難道就無半分情意,只為一個陌生人,容兄就對夫人如此絕情?”白南珠道,“難道不曾問過尊夫人是否有難言之隱?到底因何殺人?”

容配天默然,過了好一會兒,幽幽地道:“她……她一向待我極好,只是我……我……”

“可是在容兄心中,到底江湖正道勝於兒女私情,白某佩服、佩服。”白南珠朗聲大笑,“揮慧劍斬情絲,實在是英雄所為啊。”

她的臉色頓時煞白,驀地站起:“我欠她良多,我信她殺人放火,也多是為我——但……但……即便是如此,也不能將殺人之罪推於他人。我願與她同罪,今生今世,我可同她一般不得好死,但……但不可連累他人。”她顫聲說完,突然一呆——只見白南珠的眼淚奪眶而出,“嗒”的一聲濕了衣衫,她指著他的眼淚,“你……你……”

白南珠微笑,他只掉了那麽一滴眼淚,剩余的淚水在眼睫間閃爍:“我卻為容兄感動,失儀了,慚愧、慚愧。”

她看著他哭泣的樣子,目不轉睛——在他掉淚的一瞬間,她竟覺得熟悉得很,仿佛多年以來,曾百次、千次,如此直視他哭泣一般。

上玄和曾家兄弟幾人自太行山折返,開始打探白南珠的行蹤。此人如果學會《伽菩提藍番往生譜》中的種種異術,要易容成女子自是容易至極。“紅梅”殺人一事被配天發覺之後,他便以“白南珠白少俠”的身份行走江湖,而江湖中人卻不知白南珠便是“紅梅”,此事實在不妙。

春盡夏至,自太行山南行,沿途煙柳荷花,景致溫雅醉人。上玄幾人先乘船自黃河,而後沿運河南下。曾家兄弟生平慣在草叢裏來來去去,倒也未坐過這等大船,大呼新鮮,上玄一人關在房內,自從聽聞“白發”、“天眼”親自出山尋找“趙上玄”,他便滿臉陰沉,曾家兄弟自也不敢和他說話,以免一言不對,被他扔下河去。

運河流水緩慢,所過之處城市繁華,這條船上也並非只有上玄四人,乃是一條運送客人的旅船,船上尚有十幾名大漢,以曾家兄弟江湖經驗來看,分明不是尋常旅客,倒像哪個幫派的手下。那十幾個大漢分明也看曾家兄弟模樣古怪,言談之間都客氣得很,不敢輕易得罪。

這日天氣良好,船過徐州,兩岸民宅倚水,炊煙裊裊,民生安定。一個黃衣人緩步走到船舷邊,放眼看岸邊景色,一聲嘆息。他身邊一人問道:“楊……楊爺何事不快?”

那黃衣人三十來歲年紀,透著一股書卷氣,氣質自華,聞言揮了揮手,示意身邊那人退下,眼望河水,低聲吟道:“自從別京華,我心乃蕭索。十年守章句,萬事空寥落。”

曾一矮大皺其眉——這人吟詩的聲音雖低,卻用上真力,字字句句都讓人聽得清清楚楚,功力深湛。而且聽這詩中之意,難道此人竟是從京城被貶的官員,有滿腹不得志的牢騷?便在此時,曾三矮悄悄踩了他一腳,低聲道:“鞋。”曾一矮仔細一看,此人穿的是淡黃儒衫,腳上著一雙錦鞋,鞋面一抹卷雲之圖,那圖並非刺繡,卻是印染——這雕版印染之法乃皇宮侍衛衣裳獨有,民間禁止打造,看來此人並非貶官,竟是宮廷侍衛。

宮中侍衛,怎會喬裝打扮,坐上渡船,遠下江南?曾家兄弟遠遠避開,江湖中人不與官府來往,這十幾人既然是宮中侍衛,所謀之事必然重大,不惹禍上身為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