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第3/47頁)

天是陰濛濛的,不見一些兒陽光。

自那一天從君無忌下榻的道觀回來,春若水的心情就很不開朗,整天裏寒著一張臉,鮮見笑容,情緒的低落,已到了無以復加地步,靜坐獨思,更無一些兒趣味,花既不香,鳥更不語,這個天底下,仿佛再也沒有一絲喜訊兒,能夠引得她開心。整個人硬是被一層陰森森的烏雲罩定,再也開朗不了,唉……

紫藤閣原已是夠冷清的了,主人的情緒再一不好,更是了無生態。

特別是這兩天為了季貴人的殉情,她與王爺高煦鬧得極不開心,自己發了個狠,再也不搭理這個薄幸人,連跟他說句話也是不願。雖然季貴人的死,與自己直接扯不上什麽關系,可是府裏上下,誰都知道正是因為這位“春小太歲”進入王府,王爺高煦才冷落季貴人的,以至於後來的打入冷宮,轉送鄭亨,都是這個邏輯下一定的發展。春若水撫今追昔,良心更自不安,總認為這個可憐女人的死,是自己所造成。

當然,真正迫使她自尋短見的人,卻是朱高煦,一想到這裏,春若水由不住打心眼兒裏發顫,真恨不能立刻提著寶劍,去找朱高煦尋個理兒。不止一次的,她想到為季貴人報仇雪恨,可是這“殺人”的事兒,到底非比尋常,特別是要殺的人是朱高煦,更是非同小可,引劍一快之後的後果,卻遠非她所能承受,想起來發一陣子恨,總是下不了這個狠心,便也只好算了。

早已聽見了閑話兒,什麽“如今的春小太歲,早已不是從前的那個樣子了……”,“今天人家是金枝玉葉的貴妃娘娘身分了……再也拿不動寶劍了……”特別是後面的那句話,狠狠的刺傷了她,背著人真不知道哭過幾回,靜下來想想,自己也感覺到怪納悶兒的,“難道我真的變了?”心裏盡管是一千一萬個不服氣,卻又能為之奈何?

幾只麻雀喳喳不停的在眼前爭叫打轉,風乍起,引得滿地落葉飄飄起舞。

女侍“荷倌”抱著個大花瓶出來,遠遠向著春若水請安道了聲好,一擱下瓶子,盡自去攀剪才打苞了的梅花。

這份工作原是“趙宮人”做的,忽然換了人,瞧著有些眼生。春若水這才想起,仿佛好幾天沒見著這丫頭的人影兒了。

“趙宮人呢!”

“回娘娘的話!”荷倌忙自跪下說:“剛才王爺有話,傳她過去了。”

“王爺有話……”春若水皺了一下眉:“什麽事兒?什麽時候?”

“這……婢子……不知道。”荷倌說:“去了有一個多時辰了,大概快回來了。”

春若水沒有吭氣兒,心裏自個尋思,這陣子為君無忌事心煩,一直沒有留意她,印象裏冰兒這個丫頭像是有些變了。那天,自己與她提起君無忌身邊的那個小琉璃,她的表情好像很怪,竟是一句話也沒有說,不像過去追長問短的樣子。這又為了什麽?

自從來到王府,春若水的心情一直不好,但是冰兒卻不一樣,整天價笑口常開,頗能甘於現況,尤其最近常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來去頻繁,也不知她究竟是在忙些什麽?而且,最大的差別是她對自己頗似日漸疏遠,不再像過去有事沒事常愛偎在身邊說長話短,如今是不喚不來,這個轉變,確是很大,只是自己竟然一直沒有去細想深究罷了。

這麽想來,冰兒確是變了,變多了。

可也巧了,剛想著她,她就來了。

穿著一身大紅,滿身都是裝飾,抄著花間小徑,正自向著邊院走過來,不經意一擡頭,才自發覺春若水坐在亭子裏,登時愣住了。接著,她才似轉過念來,很快的把一雙晶光閃爍的耳墜子摘下來藏在身上,手上的一只鐲子也取下藏好了,這才緩緩移步繼續前行,俟到了亭子前,方才停下來,沖著春若水施了個萬福,喚了一聲:“娘娘”。

春若水打量著她這一身,頗是有些意外,點點頭道:“好漂亮,你這是上哪兒去了?”

冰兒搖著頭,怪不自然的樣子:“沒有……只是隨便到前院走走。”

“你過來!”春若水的臉色可是不大好看。冰兒呆了一呆,不敢不遵,慢吞吞地走進了亭子,向著春若水瞧了一眼,便自低下了頭。卻也逃不過春若水淩厲的眼光,一霎間已把她上上下下瞧了個仔細,她的臉色越加寒冷。

“你竟然畫了眉毛?真會作怪。”

“沒有呀……人家只是畫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