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虎穴輕身開鐵銬 獅峰重氣擲金針(第4/16頁)

文泰來道:“你自己明白。”乾隆陰森森的道:“那麽你全知道了?”文泰來道:“全知道,那也不見得。於老當家說,皇太後知道他幫過你的忙,曾要你好好報答,可是你卻舍不得三百萬兩銀子。你有金山銀山,三百萬兩銀子只不過是拔根毫毛,可偏偏這麽小氣。”乾隆心裏又是一寬,嘿嘿的笑了幾聲,摸出手帕來擦去額上汗珠。

他在室中來回踱步,心神稍定,笑道:“你在皇帝面前絲毫不懼,居然不怕死在眼前,倒真是一條硬漢子。你有甚麽放不下的事,不妨說給我聽。等你死了後,我差人去辦。”文泰來道:“我怕甚麽?諒你也不敢馬上殺我。”乾隆道:“不敢?”文泰來道:“你要殺我,不過是怕你的秘密泄露。可是你一殺我,哈哈,你的秘密就保不住了。”乾隆道:“難道死人會說話?”文泰來不理,自言自語:“我一死,就有人打開那封信,就會拿證物公布於天下,那時候皇帝就要大糟而特糟了。”

乾隆急問:“甚麽信?”文泰來道:“於老當家當時先把你的事情,詳詳細細的寫在一封信裏,用火漆密封了,連帶兩件極重要的證物,放在一位朋友那裏,然後我們兩人才進宮來見你。”乾隆道:“你們怕有甚麽不測?”文泰來道:“當然啦,我們怎信得過你?於老當家對他朋友說,要是我們兩人忽然死了,就請他拆開那信,照著信中吩咐去辦。若是我們之中還有一人活在世上,千萬不可拆開。現在於老當家已經去世,只怕你不敢殺我吧。”

乾隆不禁連連搓手,焦急之情,見於顏色。文泰來道:“這信和那兩件證明,你用三百萬兩銀子去收買,多半還值得吧?”乾隆道:“銀子?我本來是要給的,我還要放你出去。那麽你寫一封信給你朋友,要他拿那封信和那兩件東西來,我馬上放人支銀子。”文泰來道:“哈哈,我把這朋友的名字告訴了你,好讓你又派侍衛去殺他捉他。老實說,在這裏我很舒服,這生這世我是不想出去啦,吃定了你一世。咱們倆是同歸於盡的命,要是我先死,你也活不長久。”

乾隆咬著嘴唇皮,一聲不響,凝思應付之策,過了一會,說道:“你不肯寫信,那也好。給你兩天期限,後天晚上再來問你,要是仍然這般倔強,只好殺你。我殺你不會讓人知道,你朋友只道你仍然活著。退一步說,就算不殺你,難道不會剜去你的眼睛,割掉你的舌頭,斬斷你的雙手……你在這兩天中好好想一想。”說完,推門走出書房,大踏步向外走出。眾侍衛在後面跟隨保護,李可秀跟到府外,跪下相送。

乾隆一走,文泰來由提督府親兵擡入地牢,沿路來去,都由張召重仗劍護送。剛回地牢,一名親兵對張召重道:“李將軍有封信給張大人。”張召重接信一看,出地牢去了。

文泰來躺在床上,想念嬌妻良友此時必仍在窮智竭力營救,然而朝廷勢大,皇帝親臨,實在非同小可,別要朋友們因救自己而有損折,那麽即使獲救,也是此心終生難安了。

正自思潮起伏,忽聞閘門響動,不一會,進來一人,文泰來只道他是張召重,一眼都不去望他。那人走到床前,輕聲道:“四哥,我瞧你來啦。”

文泰來一驚,睜眼一看,竟是總舵主陳家洛。黃河渡頭陳家洛率眾來救,他未得相會,今日上午才親見豐采,危急之中只是隔著鐵網看了幾眼,見他義氣深重,臨事鎮定,早已心折,此刻牢中重會,不由得驚喜交集,忙挺腰坐起,叫道:“總舵主!”

陳家洛微笑點頭,從懷中拿出兩把鋼銼,就來銼他手上手銬,用力銼了幾銼,手銬上只起了幾條紋路,鋼銼卻磨損了。原來這手銬是用西洋的紅毛鋼鑄成,尋常鋼銼奈何它不得。這一著大出陳家洛意料之處,心中一急,手勁加大,再銼得幾銼,拍的一聲,鋼銼竟自折斷,忙換過一把鋼銼再銼。銼了半天,兩人滿頭大汗,手銬卻仍是紋絲不動。陳家洛又從懷裏撈出鉆子、起子、錘子諸般鐵器,可是不論如何對付,手銬總是解脫不開。文泰來道:“總舵主,這副腳鐐手銬只有寶刀寶劍才削得斷。”

陳家洛想起黃河渡口夜鬥張召重,他一把凝碧劍將自己鉤劍盾牌與無塵長劍全部削斷,忙問:“張召重是不是整天都守著你?”文泰來道:“他和我寸步不離,剛才不知有甚麽要緊事才出去。”陳家洛道:“好,咱們等他回來,奪他寶劍。”把鋼銼等物丟在床底。

文泰來道:“我能否出去,難以逆料,皇帝要殺我滅口,怕我泄漏秘密。總舵主,我把秘密跟你說了,那麽不論我是死是活,都不會耽擱咱們的大事。”陳家洛道:“好,四哥你說。”文泰來道:“那天晚上我隨於老當家進宮,見了皇帝,乾隆當然大感驚詫。於老當家說:‘浙江海寧陳家一位老太太叫我來的。’他拿了一封信出來,皇帝看後臉色大變,叫我在寢宮外等候。他們兩個密談了大約一個時辰,於老當家才出來。他在路上告訴我,皇帝是漢人,是你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