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有情有義憐難侶 無法無天振饑民(第3/14頁)

西北是荒僻之地,不像南方處處桑麻,處處人家,兩人走了一個多時辰,又饑又累,好容易才望見一縷炊煙,走近時見是一間土屋。行到屋前,徐天宏下馬拍門,過了半晌,出來一個老婦,見兩人裝束奇特,不住的打量。徐天宏將剛才編的話說了,向她討些吃的。

那老婦嘆了一口氣,說道:“害死人的官兵。客官,你貴姓?”徐天宏道:“姓周。”周綺望了他一眼,卻不說話。那老婦把他們迎進去,拿出幾個麥餅來。兩人餓得久了,雖然麥餅又黑又粗,也吃得十分香甜。

那老婆婆說是姓唐,兒子到鎮上賣柴給狗咬了,一扁擔把狗打死,哪知這狗是鎮上大財主家的,給那財主叫家丁痛打了一頓,回家來又是傷又是氣,不久就死了。媳婦少年夫妻,一時想不開,丈夫死後第二夜上了吊,留下老婆子孤苦伶仃一人。老婆婆邊說邊淌眼淚。

周綺一聽大怒,問那財主叫甚麽,住在哪裏。老婆婆說:“這殺才也姓唐,人家當面叫他唐六爺唐秀才,背後都叫他糖裏砒霜。他住在鎮上,鎮上就數他的屋子最大。”周綺問道:“甚麽鎮?怎樣走法。”老婆婆道:“那個鎮啊,這裏往北走五裏路,過了坡,上大路,向東再走二十裏,那就是了,叫文光鎮。”周綺霍地站起,抄起單刀,對天宏道:“喂……哥……哥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裏休息。”徐天宏見她神情,知她要去殺那糖裏砒霜,說道:“要吃糖嘛,晚上吃最好。”周綺一楞,明白了他意思,點點頭,坐了下來。

徐天宏道:“老婆婆,我身上受了傷,行走不得,想借你這裏過一夜。”那老婆婆道:“住是不妨,窮人家沒甚麽吃的,客官莫怪。”徐天宏道:“老婆婆肯收留我們,那是感激不盡。我妹子全身都濕了,老婆婆有舊衣服,請借一套給她換換。”老婆婆道:“我媳婦留下來的衣裳,姑娘要是不嫌棄,就對付著穿穿,怕還合身。”周綺去換衣服,出來時,見徐天宏已在老婆婆兒子房裏的炕上睡著了。

到得傍晚,徐天宏忽然胡言亂語起來,周綺在他額角一摸,燒得燙手,想是傷口化膿。她知道這情形十分兇險,可是束手無策,不知怎麽辦好,心中一急,也不知是生徐天宏的氣,還是生自己的氣,舉刀在地上亂剁,剁了一會,伏在炕上哭了起來。那老婆婆又是可憐又是害怕,也不敢來勸。周綺哭了一會,問道:“鎮上有大夫嗎?”老婆婆道:“有,有,曹司朋大夫的本事是最好的了,不過他架子很大,向來不肯到我們這種鄉下地方來看病。我兒子傷重,老婆子和媳婦向他磕了十七八個響頭,他也不肯來瞧……”周綺不等她說完,抹了抹眼淚,便道:“我這就去請。我……哥哥在這裏,你瞧著他些。”老婆婆道:“姑娘你放心,唉,那大夫是不肯來的。”

周綺不再理她,將單刀藏在馬鞍之旁,騎了馬一口氣奔到文光鎮上,天已入夜,經過一家小酒店,一陣陣酒香送將出來,不由得酒癮大起,心道:“先請醫生把他的傷治好再說,酒嘛,將來還怕沒得喝麽?”見迎面來了一個小廝,問明了曹司朋大夫的住處,徑向他家奔去。

到得曹家,打了半天門,才有個家人出來,大剌剌地問:“天都黑了,呯嘭山響的打門幹麽?報喪嗎?”周綺一聽大怒,但想既然是來求人,不便馬上發作,忍氣道:“來請曹大夫去瞧病。”那家人道:“不在家。”也不多話,轉身就要關門。

周綺急了,一把拉住他手臂,提出門來,拔出單刀,說道:“他在不在家?”那人嚇得魂不附體,顫聲道:“真的……真的不在家。”周綺道:“到哪裏去啦?快說。”那家人道:“到小玫瑰那裏去了。”周綺將刀在他臉上一擦,喝道:“小玫瑰是甚麽東西?在哪裏?”那家人道:“小玫瑰是個人。”周綺道:“胡說!哪有好端端的人叫小玫瑰的?”那家人急了,道:“大……王……姑娘。小玫瑰是個婊子。”周綺怒道:“婊子是壞人,到她家裏去幹麽?”那家人心想這姑娘強兇霸道,可是世事一竅不通,想笑又不敢笑,只得不言語了。周綺怒道:“我問你。怎麽不說話?”那家人道:“她是我們老爺的相好。”周綺才恍然大悟,呸了一聲道:“快領我去,別再羅唆啦!”那家人心想:“我幾時羅唆過啦,都是你在瞎扯。”但冷冰冰的刀子架在頸裏,不敢不依。

兩人來到一家小戶人家門口,那家人道:“這就是了。”周綺道:“你打門,叫大夫出來。”那家人只得依言打門,鴇婆出來開門。那家人道:“有人要我們老爺瞧病,我說老爺沒空,她不信,把我逼著來啦。”那鴇婆白了他一眼,拍的一聲把門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