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風野店書生笛 鐵膽荒莊俠士心(第6/14頁)

吳國棟一擡頭,見進來的是驍騎營佐領張召重,轉怒為喜,將已到嘴邊的一句粗話縮回肚裏,忙請了個安,說道:“張大人,小的不中用,一個兄弟讓點子廢了,這個又給點了穴道。”張召重“唔”了一聲,左手一把將韓春霖提起,右手在他腰裏一捏,腿上一拍,就把他閉住的血脈解開了,問道:“點子跑了?”吳國棟道:“還在店裏呢。”張召重哼了一聲道:“膽子倒不小,殺官拒捕,還大模大樣的住店。”一邊說話一邊走進院子。馮輝一指文泰來的店房,道:“張大人,點子在那裏。”手持軟鞭,當先開路。

一行人正要闖進,忽然左廂房中竄出一個少年,手持紅布包袱,向張召重一揚,笑道:“喂,又給我搶來啦!”說話之間已奔到門邊。張召重一怔,心想:“這批鏢行小子真夠膿包,我奪了回來,又被人家搶了去。別理他,自己正事要緊!”當下並不追趕,轉身又要進房。那少年見他不追,停步叫道:“不知哪裏學來幾手三腳貓,還冒充是人家師叔,羞也不羞?”這少年正是女扮男裝的李沅芷。

張召重名震江湖,外號“火手判官”。綠林中有言道:“寧見閻王,莫見老王;寧挨一槍,莫遇一張。”“老王”是鎮遠鏢局總鏢頭威震河朔王維揚,“一張”便是“火手判官”張召重了。這些年來他雖身在官場,武林人物見了仍是敬畏有加,幾時受過這等奚落?當時氣往上沖,一個箭步,舉手向李沅芷抓來,有心要把她抓到,好好教訓一頓,再交給師兄馬真發落。他認定她是馬真的徒弟了。

李沅芷見他追來,拔腳就逃。張召重道:“好小子,往哪裏逃?”追了幾步,眼見她逃得極快,不想跟她糾纏,轉身要辦正事。哪知李沅芷見他不追,又停步譏諷,說他浪得虛名,丟了武當派的臉,口中說話,腳下卻絲毫不敢停留,張召重大怒,直追出兩三裏地,其實大雨未停,兩人身上全濕了。

張召重一發狠勁,心說:“渾小子,抓到你再說。”施展輕功,全力追來。他既決心要追,李沅芷可就難以逃走,眼見對方越追越近,知他武功卓絕,不禁發慌,斜刺裏往山坡上奔去,張召重一聲不響,隨後跟來,腳步加快,已到李沅芷背後,一伸手,抓住她背心衣服。李沅芷大驚,用力一掙,“嗤”的一聲,背上一塊衣衫給扯了下來,心中突突亂跳。隨手把紅布包袱往山澗裏一拋,說道:“給你吧。”

張召重知道包裏經書關系非小,兆惠將軍看得極重,被澗水一沖,不知流向何處,就算找得回來也必浸壞,當下顧不得追人,躍下山澗去拾包袱。李沅芷哈哈一笑,回身走了。

張石重拾起包袱,見已濕了,忙打開要看經書是否浸濕,一解開,不由得破口大罵,包裏哪有甚麽《可蘭經》?竟是客店櫃台上的兩本帳簿,翻開一看,簿上寫的是收某號客人房飯錢幾錢幾串,店夥某某支薪工幾兩幾錢。他大嘆晦氣,江湖上甚麽大陣大仗全見過,卻連上了這小子兩次大當,隨手把帳簿包袱拋入山澗,若是拿回店裏,給人一問,面子上可下不來。

他一肚子煩躁,趕回客店,一踏進門就遇見鏢行的閻世章,見他背上好好的背著那紅布包袱,暗叫慚愧,忙問:“這包袱有人動過沒有?”閻世章道:“沒有啊。”他為人細心,知道張召重相問必有緣故,邀他同進店房,打開包袱,經書好端端在內。張召重道:“吳國棟他們哪裏去了?”閻世章道:“剛才還見到在這裏。”

張召重氣道:“皇上養了這樣的人有屁用!我只走開幾步,就遠遠躲了起來。閻老弟,你跟我來,你瞧我單槍匹馬,將這點子抓了。”說著便向文泰來所住店房走去。閻世章心下為難,他震於紅花會的威名,知道這幫會人多勢眾,好手如雲,自己可惹他們不起,但張召重的話卻也不敢違拗,當下抱定宗旨袖手旁觀,決不參與,好在張召重武功卓絕,對方三人中倒有兩個受傷,勢必手到擒來,他說過要單槍匹馬,就讓他單搶匹馬上陣便是。

張召重走到門外,大喝一聲:“紅花會匪徒,給我滾出來!”隔了半晌,房內毫無聲息。他大聲罵道:“他媽的,沒種!”擡腿踢門,房門虛掩,並未上閂,竟然不見有人。他一驚,叫道:“點子跑啦!”沖進房去,房裏空空如也,炕上棉被隆起,似乎被內有人,拔劍挑開棉被,果有兩人相向而臥,他以劍尖在朝裏那人背上輕刺一下,那人動也不動,扳過來看時,那人臉上毫無血色,兩眼突出,竟是蘭州府捕快韓春霖,臉朝外的人則是北京捕頭馮輝,伸手一探鼻息,兩人均已氣絕。這兩人身上並無血跡,也無刀劍傷口,再加細查,見兩人後腦骨都碎成細片,乃內家高手掌力所擊,不禁對文泰來暗暗佩服,心想他重傷之余,還能使出如此厲害內力,“奔雷手”三字果然名不虛傳。可是吳國棟去了何處?文泰來夫婦又逃往何方?把店夥叫來細問,竟無半點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