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金風野店書生笛 鐵膽荒莊俠士心(第4/14頁)

秋風秋雨,時緊時緩,破窗中陣陣寒風吹進房來。李沅芷困處僻地野店,甚覺厭煩,踱到紅花會四當家的店房外瞧瞧,只見房門緊閉,沒半點聲息。鎮遠鏢局的鏢車也都沒走,幾名鏢師架起了腿,坐在廳裏閑談,昨晚那自稱是她師叔的張大人卻不在內。一陣西風刮來,發覺頗有寒意,她正想回房,忽聽門外一陣鸞鈴響,一匹馬從雨中疾奔而來。

那馬到客店外停住,一個少年書生下馬走進店來。店夥牽了馬去上料,問那書生是否住店。那書生脫去所披雨衣,說道:“打過尖還得趕路。”店夥招呼他坐下,泡上茶來。

那書生長身玉立,眉清目秀。在塞外邊荒之地,很少見到這般風流英俊人物,李沅芷不免多看了一眼。那書生也見到了她,微微一笑,李沅芷臉上一熱,忙把頭轉了開去。

店外馬蹄聲響,又有幾個人闖進來,李沅芷認得是昨天圍攻那少婦的四人,忙退入陸菲青房中問計。陸菲青道:“咱們先瞧著。”師徒兩人從窗縫之中向外窺看。

四人中那使劍的叫店夥來低聲問了幾句,道:“拿酒飯上來。”店夥答應著下去。那人道:“紅花會的點子沒走,吃飽了再幹。”那書生神色微變,斜著眼不住打量四人。

李沅芷道:“要不要再幫那女人?”陸菲青道:“別亂動,聽我吩咐。”他對四名公差沒再理會,只細看那書生。見他吃過了飯,把長凳搬到院子通道,從身後包裹裏抽出一根笛子,悠悠揚揚的吹了起來。李沅芷粗解音律,聽他吹的是“天凈沙”牌子,吹笛不奇,奇在這笛子金光燦爛,竟如是純金所鑄。這一帶路上很不太平,他孤身一個文弱書生,拿了一支金笛賣弄,豈不引起暴客覬覦?心裏想,待會兒倒要提醒他一句。

四名公差見了這書生的舉動也有些納罕。吃完了飯,那使劍的縱身跳上桌子,高聲說道:“我們是京裏和蘭州府來的公差,到此捉拿紅花會欽犯,安分良民不必驚擾。一會兒動起手來刀槍無眼,大夥兒站得遠遠的吧。”說罷跳下桌來,領著三人就要往內闖去。

那書生竟是沒聽見一般,坐在當路,仍然吹他的笛子。那使劍的走近說道:“喂,借光,別阻我們公事。”他見那書生文士打扮,說不定是甚麽秀才舉人,才對他還客氣一點,如是尋常百姓,早就一把推開了。那書生慢條斯理的放下笛子,問道:“各位要捉拿欽犯,他犯了甚麽罪啊?常言道得好: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看馬馬虎虎算了,何必一定要捉呢?”使懷杖的公差走上一步,喝道:“別在這裏羅唆行不行?走開走開!”書生笑道:“尊駕稍安勿躁。兄弟做東,人家來喝一杯,交個朋友如何?”那公差怎容得他如此糾纏,伸手推去,罵道:“他媽的,酸得討厭!”

那書生身子搖擺,叫道:“啊唷,別動粗,君子動口不動手!”突然前撲,似是收勢不住,伸出金笛向前一抵,無巧不巧,剛好抵上那公差的左腿穴道。那公差腿一軟,便跪了下去。書生叫道:“啊唷,不敢當,別行大禮!”連連作揖。

這一來,幾個行家全知他身懷絕技,是有意跟這幾個公人為難了。李沅芷本來在為書生擔憂,怕他受公差欺侮,待見他竟會點穴,還在裝腔作勢,只看得眉飛色舞,好不有興。

使軟鞭的公差驚叫:“師叔,這點子怕也是紅花會的!”使劍和使鬼頭刀的連連退出幾步。那使懷杖的公差軟倒在地,動彈不得,使軟鞭的將他拉在一邊。使劍的公差向書生道:“你是紅花會的?”言語中頗有忌憚之意。

那書生哈哈一笑,道:“做公差的耳目真靈,這碗飯倒也不是白吃的,知道紅花會中有區區在下這號人物。常言道:光棍眼,賽夾剪。果然是有點道理。在下行不改姓,坐不改名,姓余名魚同。余者,人未之余。魚者,混水摸魚之魚也。同者,君子和而不同之同,非破銅爛鐵之銅也。在下是紅花會中一個小腳色,坐的是第十四把交椅。”他把笛子揚了一揚,道:“你們不識得這家夥麽?”使劍的道:“啊,你是金笛秀才!”

那書生道:“不敢,正是區區。閣下手持寶劍,青光閃閃,獐頭鼠目,一表非凡,想必是北京大名鼎鼎的捕頭吳國棟了。聽說你早已告老收山,怎麽又幹起這調調兒來啦?”使劍的哼了一聲道:“你眼光也不錯啊!你是紅花會的,這官司跟我打了吧!”話畢手揚,劍走輕靈,挺劍刺出,剛中帶柔,勁道十足。

吳國棟是北京名捕頭,手下所破大案、所殺大盜不計其數,自知積下怨家太多,幾年前已然告老。那使軟鞭的是他師侄馮輝,這次奉命協同大內侍衛捉拿紅花會的要犯,自知本領不濟,千懇萬求,請了他來相助一臂。使鬼頭刀的叫蔣天壽,使懷杖的叫韓春霖,都是蘭州的捕快。捕快武功雖然不高,追尋犯人的本領卻勝過了禦前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