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 島上巨變(第2/14頁)

郭靖又道:“我二師父是鐵錚錚的漢子,怎會偷你爹爹的珠寶?更不會……更不會來盜你媽媽墓中的物事。”但眼看著黃蓉的神色,他語氣漸漸從憤怒轉為悲恨,眼前事物俱在,珠寶確是從朱聰懷中落下,又想二師父號稱“妙手書生”,別人囊中任何物事,都能毫不費力的手到拿來。難道他當真會來偷盜這墓中的珠寶麽?不,不,二師父為人光明磊落,決不能作此等卑鄙勾當,其中定然另有別情。他又悲又怒,腦門發脹,眼前但覺一陣黑一陣亮,雙掌只捏得格格直響。

黃蓉輕輕的道:“我那日見你大師父的神色,已覺到你我終是難有善果。你要殺我,就下手罷。我媽媽就在這裏,你把我葬在她身邊。葬我之後,你快快離島,莫讓我爹爹撞見了。”

郭靖不答,只是大踏步走來走去,呼呼喘氣。

黃蓉凝望壁上亡母的畫像,忽見畫像的臉上有甚麽東西,走近瞧時,原來釘著兩枚暗器。她輕輕拔了下來,交給郭靖,正是柯鎮惡所用的毒菱。

她拉開供桌後的帷幕,露出亡母的玉棺,走到棺旁,不禁“啊”的一聲,只見韓寶駒與韓小瑩兄妹雙雙死在玉棺之後。韓小瑩是橫劍自刎,手中還抓著劍柄。韓寶駒半身伏在棺上,腦門正中清清楚楚的有五個指孔。

郭靖走過去抱起韓寶駒的屍身,自言自語:“我親眼見到梅超風已死,天下會使這九陰白骨爪的,除了黃藥師還能有誰?”把韓寶駒的屍身輕輕放在地下,又把韓小瑩的屍身扶得端正,邁步向外走去,經過黃蓉時眼光茫然,竟似沒見到她。

黃蓉心中一陣冰涼,呆立半晌,突然眼前一黑,火折子竟已點完,這墓室雖是她來慣之地,但現下墓內多了四個死人,黑暗之中不由得又驚又怕,急忙奔出墓道,腳下一絆,險些摔了一交,奔出墓門後才想起是絆到了全金發的屍身。

眼見墓碑歪在一旁,伸手放正,待要扳動機括關上墓門,心中忽然一動:“我爹爹殺了江南四怪之後,怎能不關上墓門?他對媽媽情深愛重,即令當時匆忙萬分,也決計不肯任由墓門大開。”想到此處,疑惑不定,隨即又想:“爹爹怎能容四怪留在墓內與媽媽為伴?此事萬萬不可。莫非爹爹也身遭不測了?”當下將墓碑向右推三下,又向左推三下,關上墓門,急步往居室奔去。

郭靖雖比她先出,但只走了數十步,就左轉右圈的迷失了方向,眼見黃蓉過來,當即跟在她身後。兩人一言不發的穿過竹林,跨越荷塘,到了黃藥師所居的精舍之前,但見那精舍已給打得東倒西歪,遍地都是斷梁折柱。

黃蓉大叫:“爹爹,爹爹!”奔進屋中,室內也是桌傾凳翻,書籍筆硯散得滿地,壁上懸著的幾張條幅也給扯爛了半截,卻哪裏有黃藥師的人影?

黃蓉雙手扶著翻轉在地的書桌,身子搖搖欲倒,過了半晌,方才定神,急步到眾啞仆所居房中去找了一遍,竟是一個不見。廚房灶中煙消灰冷,眾人就算不死,也已離去多時,看來這島上除了她與郭靖之外,更無旁人。

她慢慢回到書房,只見郭靖直挺挺的站在房中,雙眼發直,神情木然。黃蓉顫聲道:“靖哥哥,你快哭罷,你先哭一場再說!”她知郭靖與他六位師父情若父子,此時心中傷痛已到極處,他內功已練至上乘境界,突然間大悲大痛而不加發泄,定致重傷。哪知郭靖宛似不聞不見,只是呆呆的瞪視著她。黃蓉欲待再勸,自己卻也已經受不起,只叫得一聲“靖哥哥”,再也接不下去了。

兩人呆了半晌,郭靖喃喃的道:“我不殺蓉兒,不殺蓉兒!”黃蓉心中又是一酸,說道:“你師父死了,你痛哭一場罷。”郭靖自言自語:“我不哭,我不哭。”

這兩句話說罷,兩人又是沉寂無聲。遠處海濤之聲隱隱傳來,刹時之間,黃蓉心中轉過了千百種念頭,從兒時直到十五歲之間在這島上種種經歷,突然清清楚楚的在腦海中一晃而過,但隨即又一晃而回。只聽得郭靖又自言自語:“我要先葬了師父。是嗎?是要先葬了師父嗎?”黃蓉道:“對,先葬了師父。”

她當先領路,回到母親墓前。郭靖一言不發的跟著。黃蓉伸手待要推開墓碑,郭靖突然搶上,飛起右腿,掃向碑腰。那墓碑是極堅硬的花崗石所制,郭靖這一腿雖然使了十成力,也只把墓碑踢得歪在一旁,並不碎裂,右足外側卻已碰得鮮血直流,但他竟似未感疼痛,雙掌在碑上一陣猛拍猛推,從腰間拔出全金發的半截秤杆,撲上去在墓碑上亂打。只見石碑上火星四濺,石屑紛飛,突然拍的一聲,半截秤杆又再折斷,郭靖雙掌奮力齊推,石碑斷成兩截,露出碑中的一根鐵杆來。他抓住鐵杆使力搖晃,鐵杆尚未拗斷,呀的一聲,墓門卻已開了。郭靖一呆,叫道:“除了黃藥師,誰能知道這機關?誰能把我恩師騙入這鬼墓之中?不是他是誰?是誰?”仰天大喊一聲,鉆入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