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黑沼隱女(第3/13頁)

郭靖與黃蓉面面相覷,只覺此人舉動怪異之極。那女子正待說話,突然傳來陣陣呐喊之聲,正是鐵掌幫追兵到了。那女子道:“是朋友,還是仇家?”郭靖道:“是追趕我們的仇家。”那女子道:“鐵掌幫?”郭靖道:“是。”那女子側耳聽了一會,說道:“裘幫主親自領人追趕,你們究是何人?”問到這句時,聲音極是嚴厲。

郭靖踏上一步,攔在黃蓉身前,朗聲道:“我二人是九指神丐洪幫主的弟子。我師妹為鐵掌幫裘千仞所傷,避難來此,前輩若是與鐵掌幫有甚瓜葛,不肯收留,我們就此告辭。”說著一揖到地,轉身扶起黃蓉。

那女子淡淡一笑,道:“年紀輕輕,偏生這麽倔強,你挨得,你師妹可挨不得了,知道麽?我道是誰,原來是洪七公的徒弟,怪不得有這等本事。”

她傾聽鐵掌幫的喊聲忽遠忽近,時高時低,嘆道:“他們找不到路,走不進來的,盡管放心。就算來到這裏,你們是我客人,神……神……瑛姑豈能容人上門相欺?”心想:“我本來叫做‘神算子’瑛姑,但你這小姑娘算法勝我百倍,我怎能再厚顏自稱‘神算子’?”只說了個“神”字,下面兩字就不說了。

郭靖作揖相謝。瑛姑解開黃蓉肩頭衣服,看了她的傷勢,皺眉不語,從懷中小瓶內又取出一顆綠色丸藥,化在水中給黃蓉服食。黃蓉接過藥碗,心想不知此人是友是敵,如何能服她之藥?瑛姑見她遲疑,冷笑道:“你受了裘千仞鐵掌之傷,還想好得了麽?我就算有害你之心,也不必多此一舉。這藥是止你疼痛的,不服也就算了。”說著夾手將藥碗搶過,潑在地下。

郭靖見她對黃蓉如此無禮,不禁大怒,說道:“我師妹身受重傷,你怎能如此氣她?蓉兒,咱們走。”瑛姑冷笑道:“我瑛姑這兩間小小茅屋,豈能容你這兩個小輩說進就進,說出就出?”手中持著兩根竹算籌,攔在門口。

郭靖心道:“說不得,只好硬闖。”叫道:“前輩,恕在下無禮了。”身形一沉,舉臂劃個圓圈,一招“亢龍有悔”,當門直沖出去。這是他得心應手的厲害招術,只怕瑛姑抵擋不住,勁道只使了三成,惟求奪門而出,並無傷人之意。

眼見掌風襲到瑛姑身前,郭靖要瞧她如何出手,而定續發掌力或立即回收,哪知她身子微側,左手前臂斜推輕送,竟將郭靖的掌力化在一旁。郭靖料想不到她的身手如此高強,被她這麽一帶,竟然立足不住,向前搶了半步,瑛姑也料不到郭靖掌力這等沉猛,足下在沙上一滑,隨即穩住。兩人這一交手,心下均各暗暗稱異。瑛姑喝道:“小子,師父的本領都學全了嗎?”語聲中將竹籌點了過來,對準了他右臂彎處的“曲澤穴”。

這一招明點穴道,暗藏殺手,郭靖那敢怠慢,立即回臂反擊,將那降龍十八掌掌法一招招使將出來,數招一過,立即體會出瑛姑的武功純是陰柔一路。她並無一招是明攻直擊,但每一招中均含陰毒後著,若非郭靖會得雙手互搏之術,急危中能分手相救,早已中招受傷。他愈戰愈不敢托大,掌力漸沉,但瑛姑的武功另成一家,出招似乎柔弱無力,卻如水銀瀉地,無孔不入,直教人防不勝防。

再拆數招,郭靖被逼得倒退兩步,忽地想起洪七公當日教他抵禦黃蓉“落英神劍掌”的法門:不論對方招術如何千變萬化,盡可置之不理,只以降龍十八掌硬攻,那就有勝無敗。他本想此間顯非吉地,這女子也非善良之輩,但與她無冤無仇,但求沖出門去,既不願與她多所糾纏,更不欲傷她性命,是以掌力之中留了三分,豈知這女子功夫甚是了得,稍有疏忽,只怕兩人的性命都要送在此地,當下吸一口氣,兩肘往上微擡,右拳左掌,直擊橫推,一快一慢的打了出去。這是降龍十八掌中第十六掌“履霜冰至”,乃洪七公當日在寶應劉氏宗祠中所傳,一招之中剛柔並濟,正反相成,實是妙用無窮。洪七公的武學本是純陽至剛一路,但剛到極處,自然而然的剛中有柔,原是《易經》中老陽生少陰的道理,而“亢龍有悔”、“履霜冰至”這些掌法之中,剛勁柔勁混而為一,實已不可分辨。

瑛姑低呼一聲:“咦!”急忙閃避,但她躲去了郭靖的右拳直擊和左腳的一踹,卻讓不開他左掌橫推,這一掌正好按中她的右肩。郭靖掌到勁發,眼見要將她推得撞向墻上,這草屋的土墻哪裏經受得起這股大力,若不是墻坍屋倒,就是她身子破墻而出,但說也奇怪,手掌剛與她肩頭相觸,只覺她肩上卻似塗了一層厚厚的油脂,溜滑異常,連掌帶勁,都滑到了一邊,只是她身子也是劇震,手中兩根竹籌撒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