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風雪驚變(第3/16頁)

張十五道:“可不是嗎?這道降表,我倒也記得。高宗皇帝名叫趙構,他在降表中寫道:‘臣構言:既蒙恩造,許備藩國,世世子孫,謹守臣節。每年皇帝生辰並正旦,遣使稱賀不絕。歲貢銀二十五萬兩,絹二十五萬匹。’他不但自己做奴才,還叫世世子孫都做金國皇帝的奴才。他做奴才不打緊,咱們中國百姓可不是跟著也成了奴才?”

砰的一聲,郭嘯天又在桌上重重拍了一記,震倒了一只酒杯,酒水流得滿桌,怒道:“不要臉,不要臉!這鳥皇帝算是哪一門子的皇帝!”

張十五道:“那時候全國軍民聽到了這個訊息,無不憤慨之極。淮水以北的百姓眼見河山恢復無望,更是傷心泣血。高宗見自己的寶座從此坐得穩若泰山,便道是秦檜的大功。秦檜本來已封到魯國公,這時再加封太師,榮寵無比,權勢薰天。高宗傳孝宗,孝宗傳光宗,金人占定了我大半邊江山。光宗傳到當今天子慶元皇帝手裏,他在臨安已坐了五年龍廷,用的是這位韓侂胄韓宰相,今後的日子怎樣?嘿嘿,難說,難說!”說著連連搖頭。

郭嘯天道:“甚麽難說?這裏是鄉下地方,盡說無妨,又不比臨安城裏,怕給人聽了去惹禍。韓侂胄這賊宰相,哪一個不說他是大大的奸臣?說到禍國殃民的本事,跟秦檜是拜把子的兄弟。”

張十五說到了眼前之事,卻有些膽小了,不敢再那麽直言無忌,喝了一杯酒,說道:“叨擾了兩位一頓酒,小人卻有一句話相勸,兩位是血性漢子,說話行事,卻還得小心,免惹禍端。時勢既是這樣,咱們老百姓也只有混口苦飯吃,挨日子罷啦,唉!正是:

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

暖風薰得遊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楊鐵心問道:“這四句詩,說的又是甚麽故事?”張十五道:“那倒不是故事。說的是我大宋君臣只顧在西湖邊上飲酒作樂,觀賞歌舞,打算世世代代就把杭州當作京師,再也不想收復失地、回汴梁舊京去了。”

張十五喝得醺醺大醉,這才告辭,腳步踉蹌,向東往臨安而去,只聽他口中兀自喃喃的念著嶽飛那首《滿江紅》中的句子:“靖康恥,猶未雪;臣子恨,何時滅?駕長車……”

郭嘯天付了酒錢,和楊鐵心並肩回家。他兩人比鄰而居,行得十余丈,便到了家門口。

郭嘯天的渾家李氏正在趕雞入籠,笑道:“哥兒倆又喝飽了酒啦。楊叔叔,你跟嫂子一起來我家吃飯吧,咱們宰一只雞。”

楊鐵心笑道:“好,今晚又擾嫂子了。我家裏那個養了這許多雞鴨,只是白費糧食,不舍得殺他一只兩只,老是來吃你的。”李氏道:“你嫂子就是心好,說這些雞鴨從小養大的,說甚麽也狠不下心來殺了。”楊鐵心笑道:“我說讓我來殺,她就要哭哭啼啼的,也真好笑。今兒晚我去打些野味,明兒還請大哥大嫂。”郭嘯天道:“自己兄弟,說甚麽還請不還請?今兒晚咱哥兒一起去打。”

當晚三更時分,郭、楊二人躲在村西七裏的樹林子中,手裏拿著弓箭獵叉,只盼有只野豬或是黃麖夜裏出來覓食。兩人已等了一個多時辰,始終沒聽到有何聲息。正有些不耐煩了,忽聽得林外傳來一陣鐸鐸鐸之聲,兩人心中一凜,均覺奇怪:“這是甚麽?”

就在此時,忽聽得遠處有幾人大聲吆喝:“往哪裏走?”“快給我站住!”接著黑影晃動,一人閃進林中,月光照在他身上,郭、楊二人看得分明,不由得大奇,原來那人撐著兩根拐杖,卻是村頭開小酒店的那個跛子曲三。只見他左拐在地下一撐,發出鐸的一聲,便即飛身而起,躲在樹後,這一下實是高明之極的輕身功夫。郭、楊兩人不約而同的伸出一手,互握了一下,心中均是驚詫萬分:“我們在牛家村住了三年,全不知這跛子曲三武功竟然如此了得!”當下躲在長草之中,不敢稍動。

只聽得腳步聲響,三個人追到林邊,低聲商議了幾句,便一步步的踏入林來。只見三人都是武官裝束,手中青光閃爍,各握著一柄單刀。一人大聲喝道:“兀那跛子,老子見到你了,還不跪下投降?”曲三卻只是躲在樹後不動。三名武官揮動單刀,呼呼虛劈,漸漸走近,突然間波的一聲,曲三右拐從樹後戳出,正中一名武官胸口,勢道甚是勁急。那武官一下悶哼,便向後飛了出去,摔在地下。另外兩名武官揮動單刀,向曲三砍去。

曲三右拐在地下一撐,向左躍開數尺,避開了兩柄單刀,左拐向一名武官面門點去。那武官武功也自不弱,挺刀擋架。曲三不讓他單刀碰到拐杖,左拐收回著地,右拐掃向另一名武官腰間。只見他雙拐此起彼落,快速無倫,雖然一拐須得撐地支持身子,只余一拐空出來對敵,卻是絲毫不落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