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靖難之役(第8/14頁)

朱高熾錯步後退,面無人色。徐妃屹立不動,眸子幽幽閃亮。

“放!”葉靈蘇一聲銳喝,軍士壓下革囊,聲如驢鳴,鐵管吐出丈許烈焰,熾熱或氣湧向四方。

朱高熾驚得縮成一團,徐妃也有幾分詫異。迎面雲梯正巧倒來,梯上銳卒揮刀披甲,忽見烈焰撲來,一臉猙獰化為驚愕。

刹那間,連人帶梯盡為烈焰吞沒,慘叫聲驚天動地,空氣中彌漫焦糊惡臭。噴筒所蓄“火油”本是東島秘傳,易燃易爆,熾熱無比,一旦噴出,熔化精鐵、洞穿肌骨,雲梯上的士卒變成火球,一團團,一串串,從雲梯之上滾落下來。

噴筒分為兩撥,一撥噴吐火焰,一撥填充火油,此來彼去,火勢不減,先噴登城銳卒,再噴倚城雲梯,數十架雲梯化為一支支火把,沖天燃燒,濃煙翻騰,猶如數十條黑龍當空起舞。

朝廷諸將遠遠望見,無不目定口呆,後續官兵見狀,都是望而卻步。

耿炳文又驚又恨,再發號令,一時鼓聲大作,陣勢敞開一角。上萬士卒推出大車,上有鐵篷覆蓋,車裏裝滿泥土,沖近城墻,傾在墻根。

篷車成百上千,車蓋黝黑光滑,士卒藏在車下,嚴嚴實實,不露形跡,但從城頭望去,仿佛無數巨龜擠在一處,層層疊疊,爬行蠕動。

土堆越升越高,倘若不加制止,勢必積土成山、壘成斜坡,直達城頭。

土坡一成,城池立破。朱高熾急發號令,擲下滾木礌石,不想砸中車蓋,渾不著力,紛紛彈開,篷下的士卒毫發無損。

朱高熾只覺不妙,定眼細瞧:車蓋中央高聳、四周低矮,化解木石沖勢,使其滾落兩旁。

車蓋不破,下方士卒有恃無恐,透過蓋上射孔,勁弩對準城頭。霎時箭如飛蝗,簌簌簌漫天亂躥,朱高熾忙令豎起盾牌,力請徐妃退入譙樓。

“幾支箭算什麽?”徐妃一哂,手指城下,“高熾,你認得這篷車麽?”

朱高熾張口結舌,徐妃面露失望,忽聽葉靈蘇說道:“這是‘玄武車’。龜背蛇形,以土為靈,盾甲在上,移山卸嶺。別看它貌不驚人,模樣簡陋,當年這一小小篷車,填平城池,挖掘壕溝,對手叫苦連天,偏又無可奈何。”

“不錯!”徐妃欣然點頭,“當年家父漠北失利,為韃虜十萬鐵騎圍困,全是倚仗此車,冒著潑天箭雨,挖壕築城,堅守月余。本妃久聞其名,今日也是第一次見得,指揮使既然認得,想必早有破解之法?”

“要破玄武車,還須雷火珠!”葉靈蘇將手一揮,“擡雷罐上來!”

“雷罐?”朱高熾兀自懵懂,忽見噴筒退後,數百士卒上前,手裏拎著麻袋,打開一瞧,竟是許多竹筒,筒口用黏土密封,外有紙繩搓成引信。,“竹筒也能砸人?”朱高熾將信將疑。

“竹筒沒用。”葉靈蘇說道,“裏面的東西才厲害。”

朱高熾不及細問,士卒已將引信點燃,將竹筒擲向城下,數以百計,落到土堆上面,翻滾不定,骨碌碌鉆入玄武車下。

車下士卒不知來者何物,一愣神的工夫,數百只竹筒一起爆炸,聲如爆竹,煙火飛濺,濃煙中咻咻連聲,射出無數鋼珠鐵釘,接近者粉身碎骨,遠離者滿身血孔、面目全非,即使相隔數丈也難逃大劫,身中數彈,號哭動天。

爆炸之後,木罐碎屑燃燒。玄武車鐵篷以下均是木造,一點便著,又因數目眾多,密密層層,此車起火,彼車也燃,不過半個時辰,玄武車大半燃燒,化為一片火海。烈火之外,濃煙滾滾,只在車蓋下來回流躥,縱有幸存士卒,也被嗆了出來。朱高熾趁勢下令,箭雨如潑,屍橫遍野,十停官軍,逃回本陣的不過五停。

這一把火從午至暮,燒了足足半日,車無車樣,人無人形,酥黑如碳、臭不可聞。

耿炳文一戰奪氣,狼狽退軍。徐妃等人站在城頭,望著煙火熄滅,人人靜寂無聲,葉靈蘇臉色發白,望著城下屍堆出神,“雷火珠”威力之強,大大出人意料。她本非軟弱女子,殺伐決斷,劍下遊魂多多,可是短短一日,奪取數千條性命,場面殘酷之甚,當真匪夷所思。葉靈蘇縱然心硬如鐵,也覺魂悸魄動,恍恍惚惚,儼然處身噩夢,不敢相信城下的一切都是自己造成。

官兵退盡,燕軍也下城休整。葉靈蘇走下城樓,悶悶不樂,樂之揚看出她的心思,想要勸解兩句,可一想到城下慘狀,也覺心口發堵,不知從何說起。

回到工坊,葉靈蘇鉆進屋裏,反扣門扉,既不見人,也不理事。樂之揚不懂機關之術,拙於應對,焦頭爛額,無奈去找花眠。花眠嘆道:“征伐之事,本是人世間至悲至慘,靈蘇這孩子,看似驕傲倔強,骨子裏卻柔軟得很,見了今日之事,必定百般自責。”瞪了樂之揚一眼,“都怪你,不是你,她怎會卷入這一場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