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節外生枝(第2/14頁)

李重照和華林認得樂之揚,見了他一臉錯愕,呆了片刻,才當前引路。

一行人乘轎騎馬,繞街穿城,忽見一片碧波,足有百頃大小,背依一段城郭,遠遠望去,波光瀲灩、菡萏星羅、飛梁如虹、錦鯉躍波,朱微和樂之揚心清目爽,萬料不到,北平城萬丈紅塵,竟有如許清幽的去處。

數十名衛兵守在湖邊,望見二人,立刻有人上前,截住馬匹,引二人上了一座水榭。水榭悠長曲折,兩側蓮花盛放,紅白相映,蜻蜓卓立,忽而一只翠鳥掠水飛過,蕩起陣陣漣漪,宛如佳人笑靨。

走了一炷香的工夫,臨近湖心小島,一座八角竹亭魏然聳立,亭角雕刻金龍,昂首憤怒,栩栩如生,亭邊一部水車悠然轉動,帶起機括,汲取湖水,再從龍口噴湧而出,化為八道水簾,淅瀝瀝又回歸湖中。

冷玄站在亭中,面朝湖水,身影佝僂,大覺尊者、扶桑道人守在亭外,大覺見了二人,低頭行禮,扶桑道人瞪視樂之揚,枯黃的臉膛隱含怒氣。

“公主殿下!”冷玄回過頭來,欠身行禮,雙目瞥向樂之揚,眼角微微抽動,流露幾分不悅。

“冷公公。”朱微冷淡說道,“你找我有事麽?”

“故人相逢,說幾句閑話。”冷玄手指湖水,“這一片湖水源自玉泉山,山泉清冽,百年不竭,湖中所生蓮花,本是取自天竺,湖中所養之魚,也是各國貢獻。當年大元皇帝曾在此間觀花賞魚、蕩舟垂釣,笙歌流宴,數月不絕,湖面上漂滿了胭脂頭油,湖底下遺落了無數珠花,可惜興亡倏忽,物是人非,那時的無限繁華,以後再也看不到了。”

冷玄說話之時,樂之揚打量四周,側耳聆聽,但覺湖水裏頗有動靜,仔細一聽,卻是呼吸之聲,輕細綿長,不止一人。樂之揚假裝觀賞荷花,掃眼望去,但見荷葉深處,碧水下方,細長的蘆管浮沉不定,樂之揚心中了然:“老閹雞奸猾,竟在湖裏埋伏人手?”當下揚聲說道,“東扯西拉,不知所雲,老閹雞,你約我們有何貴幹?”

冷玄白他一眼,慍怒道:“誰約你了?”向桌椅一指,換了一張面孔,笑著說道,“公主請坐!”

朱微遲疑一下,冉冉坐下。樂之揚垂手站在她身旁,足下不丁不八,氣勢不松不緊,可是往那兒一站,卻如淵渟嶽峙,足以抵擋來自任何方向的攻勢。

冷玄見狀,眼中閃過一絲驚訝,坐了下來,慢吞吞說道:“老奴自幼入宮,歷經兩朝興亡。大元興盛之時,士馬精強,古今無雙,但因手足相殘、皇族衰微、權臣當道、擾亂朝綱,最終天下大亂、群雄並起,不足百年就變成喪家之犬。這其間屍山血海難以盡述,只這一座北平,就被攻破了三次,屠刀之下,冤魂無數,直將這片湖水也染紅了。”

朱微聽得淒然,嘆道:“只要打仗,總是百姓遭殃。”

“公主明鑒。”冷玄蹺起大拇指,“大元之亡,正因朝廷軟弱,諸王、權臣得以逞其奸謀。陛下汲取教訓,故有削藩之舉,諸王之中,燕、周、寧、齊四王最強,周、齊二王已經束手,燕王瘋瘋癲癲,不足為慮,只剩下寧王一個,他以為公主已死,對陛下頗有怨言,公然抗旨,不肯回京。老奴奉旨北來,一為抓捕燕王,二為說服寧王,前一件事成了一半,後一件事麽,恐怕還要借重公主殿下。”

朱微冷笑道:“冷公公,你要用我來脅迫哥哥。”

“脅迫二字太重。”冷玄詭秘一笑,“以天下蒼生為念,公主也該勸服寧王。倘若妄動幹戈、玉石俱焚,你是他的胞妹,那時也脫不了幹系。”

朱微臉色蒼白,咬著嘴唇,低頭不語。樂之揚眼珠一轉,笑道:“這麽說,所謂賞花觀魚,不過是個陷阱?”

冷玄哼了一聲,沉著臉道:“我自與公主說話,你插什麽嘴?樂之揚,你罪名不少,欺君罔上,褻瀆妃主,越獄逃竄,冒犯官差。隨便一樣,都是砍頭的罪名,哼,老夫一聲令下,叫你生死兩難。”一邊說,一邊瞅著朱微,白眉下老眼冷厲,不無威脅之意樂之揚冷笑,正要反唇相譏,朱微擺了擺手,擡頭說道:“冷公公,你是先皇的心腹,理當知道:先皇自幼孤苦,平生心願,便是希望兄弟孝悌、子孫和睦,唯恐後代如他一般吃苦受難,更別說爾虞我詐、骨肉相殘。如今陛下不知犯了什麽渾,偏要違反先皇遺制,削平藩王,欺淩叔父,哥哥們死的死、關的關,大好一個皇家,鬧得四分五裂,冷公公,你最懂父皇心意,為何就不勸一勸陛下,讓他安安穩穩,不要如此折騰。”

“公主高估了老奴。”冷玄嘆一口氣,臉色甚是陰沉,“老奴身為太監,不過犬馬之輩,一切唯命是從。先皇在世,我聽他的,陛下登基,我聽從陛下。削藩的利弊,老奴見識淺陋,不敢多言,但在離京之前受了陛下囑托,此番北來,務必削平燕、寧二藩,公主識時務,勸服寧王最好,如果不能,陛下勢必傾兵攻打大寧。大寧塞外孤城,給養仰賴內地,縱有數萬精兵,也難當朝廷一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