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另有其人(第2/4頁)

樂之揚怪道:“這些老頭是誰?”

“大會的評判。”落羽生停頓一下,“都是樂坊的老人,龍陽子冷謙的門徒。”

“龍陽子冷謙?”樂之揚微感驚訝。落羽生問道:“你認得他?”樂之揚如實道:“少年時學過他的曲譜《太古遺音》。”

落羽生點一點頭,不再做聲。此時一個大太監手捧聖旨,宣明規矩,大意是公平起見,三位評判隔簾聽音,與會的樂師抓鬮以定次序,這麽一來,裁判不知誰人演奏,只能以音樂判定輸贏。比試樂器先後為古琴、洞簫、編鐘、羯鼓、琵琶,分制為甲、乙、丙、丁四等,甲多者為勝。此外又說了一通洪福齊天的場面話,至於到會的百姓,也均有錢米賞賜。

樂之揚笑道:“可惜沒有胡琴,若不然,一支《終成灰土之曲》奏完,這廣場上的人都要哭死。”

“是麽?”落羽生淡淡說道,“要是那樣,我這一顆腦袋可保不住。”樂之揚一愣,笑道:“是了,那調子太悲,壽誕大喜之日,演奏起來太不吉利。

“大喜之日未必。”落羽生兩眼望天,幽幽嘆一口氣,“己之所喜,母之所哀,有其生,必有其死,蓬勃萬物,終成灰土,凡事不過爾爾,只是世人看不清楚……唔,也許本就不願看清。”

樂之揚見他如此悲觀,心想:“老先生勘破世情、了無生趣,須得想個法兒叫他高興。”意想及此,笑道:“既然不免一死,何不及時行樂?”

落羽生看他一眼,點頭道:“好個及時行樂。”

這時小太監奉上一個丹漆托盤,上有一色信封若幹,樂之揚取了一封,打開細瞧,上面寫明參與次序為二十四號,另有五支演奏曲目,大多是歌功頌德的宮廷雅樂。

“還好,還好。”樂之揚看過,大大松一口氣,“我都練過。”

轉眼一瞧,落羽生不動聲色地將信封折好,正待問他奏何曲目,忽見梅殷引著一個中年軍官走上前來,拉著他的手大笑:“道靈仙長,好久不見,真是想殺我了。好幾次去東宮,太孫都說你不在,待要上‘陽明觀’沾點兒仙氣,可又俗事纏身,每每錯過。”

樂之揚笑道:“駙馬爺客氣,有事派人打聲招呼,小道自然聽從差遣。”

“沒事,沒事,就是思念得緊。”梅殷連連擺手,轉身指著那位軍官,“我來引薦一下,這一位李景隆李公爺,襲爵曹國公,故勛臣文忠公的長子。”

李景隆高大魁偉,揚起面孔略略拱手,目光越過樂之揚肩頭,透出一股說不出的驕悍。

樂之揚行走東宮,聽說過此人名頭。李景隆是開國功臣李文忠的兒子,李文忠又是朱元璋的外甥,因為這一層關系,開國功臣蕩盡,李文忠卻得以善終,死後備極哀榮。更難得“將門有將”,李景隆承襲父爵,統領兵馬,乃是東宮在軍中的棟梁,朱元璋對他頗為看重,屢次令他外出練兵,想他繼承父業,成為朱允炆的得力臂助。

當下樂之揚還了一禮,笑道:“早聽說李大人是聖上的外甥孫,精通兵法,才氣過人,因在襄樊練兵,無緣一睹尊容,今日見面,果然是器宇軒昂、大將風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李景隆聽得舒服,面露笑容,拱手道:“仙長金口謬贊,小將愧不敢當。久聞仙長是老神仙的關門愛徒,故而特請梅駙馬引薦,仙長少年得道,真是奇才高人。”

“行了行了。”梅殷揮手笑道,“大家都不是外人,虛客氣就免了,曹國公來京城慶壽,還要逗留幾天,大夥兒有的是工夫親近。明兒我做東,都來駙馬府喝酒,大夥兒不見不散。”

黃子澄等人雖得太孫寵信,血緣上終是隔了一層。梅殷、李景隆皇親國戚,一文一武、一內一外才是“太孫黨”的主心骨。梅殷深知樂之揚與眾儒生不和,只恐動搖東宮根基,多次想要開解,始終不得其便,此次借口給李景隆接風,要把太孫一黨集中起來,棄絕前嫌,共保太孫。

樂之揚明白他的意思,笑道:“駙馬相請,不敢不從,怕只怕我過不了‘樂道大會’一關,聖上治我一個‘奏樂不力’之罪,關在牢房裏面喝風。”

梅殷笑道:“仙長才藝卓絕,太孫時常向我誇贊,只要盡力而為,萬無敗落的道理。”李景隆也笑道:“仙長多才多藝,李某佩服之極。”

樂之揚笑了笑,再不做聲,斜眼看去,落羽生遙望前方、一派淡漠,三人的客套寒暄,他似乎一句話也沒聽見。

“五樂”比試開始,陸續有人上台演奏,起初四人甚是平庸,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五種樂器演奏下來,聽得樂之揚生出睡意。第五人是遼王府的一位艷裝女子,古琴功力甚深,洞簫吹得幽怨,編鐘也敲得一絲不亂,唯獨到了羯鼓,力弱聲小,氣勢全無,大約亂了方寸,後面的琵琶荒音走板,連出了幾個紕漏。最終兩件樂器均只得了“丙”分,加之前面一甲二乙,無奈黯然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