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樂道大會(第3/4頁)

聲音耳熟,樂之揚回頭看去,沖大師揮袖揚鞭、迤邐而來,他白袍勝雪、膚光碾玉,座下白馬神駿,一根雜毛也無,人馬上下如一,絕似一輪明月飛過長街。晉王十六擡的大轎、上百人的護衛,但因這個和尚,全都光彩盡失。

沖大師一說,樂之揚醒悟過來,他此時並非樂之揚,而是道士道靈,身為玄門中人,施舍濟人就是積累功德,那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齊泰此說不過雞蛋裏挑骨頭,當然了,只要樂之揚做的事兒,無論好壞他都要揶揄嘲諷一番。

晉王聽見說話,也從轎子裏探出頭來:“道靈仙長好啊,怎麽不見太孫殿下?”

“王爺萬安。”樂之揚笑道,“太孫先行一步,進宮侍奉聖上了。”

兩人數日前還打得你死我活,而今當街對語,親昵如生平至交。樂之揚想到此節,沒來由一陣惡心。

晉王笑臉團團,只顧跟樂之揚說話,至於其他人等,似乎都不存在。黃、齊、卓三人本已下馬請安,但因兩人說話,無從插嘴,眼睜睜望著轎子過去,臉上的尷尬難以描畫。

沖大師在左,樂之揚在右,晉王大轎居中,左右逢源,盡說些朝野趣事。沖、樂二人一僧一道,均是第一等的俊秀人物,此時齊頭並進,說笑不禁,風流瀟灑,並世無三。兩側的百姓爭睹風采,隨著隊伍前進,潮水一般向前湧動,擠得阻攔的禁軍搖搖晃晃,一個個站立不定。

晉王見狀笑道:“古人雲:‘看殺衛玠’,今天本王身邊兩個衛玠,沒有禁軍攔著,怕也叫這些百姓看死了。”

樂之揚怪道:“衛玠是誰?”

晉王本意賣弄風雅,誰知遇上不解風情的草包,只一愣,不知從何說起。沖大師接口笑道:“衛玠是東晉時的美男子,人品俊雅,體弱多病,一次在街上行走,引來百姓圍觀。衛玠進退兩難、疲憊不堪,回家後竟然一命嗚呼。所以時人都說,他是被老百姓看死的。”

“啊哈。”樂之揚失笑道,“這樣的男人不是廢物麽?”晉王幹笑兩聲,面露不快。

沖大師微微一笑,岔開話題:“道靈仙長,你代表東宮出賽,想必已經勝券在握。”

“不敢。”樂之揚聳聳肩膀,“小道的伎倆上不得台盤,此次與會,一來獻醜,二來長長見識。”

“仙長自謙了。”沖大師笑了笑,目光直視前方,“仙長吹笛子的本事天下獨步,比得上當年的樂韶鳳了。”

他說得若無其事,樂之揚卻心頭一沉:“該死,義父的事他也知道了?這和尚真是個地裏鬼,別的還好,他若知道寶輝的事兒,那可大大的不妙。”想著愁上添愁。

忽聽晉王說道:“樂韶鳳樂祭酒麽?好多年沒有他的消息了。如不然,今次‘樂道大會’,少不了他的風采。哎,當年‘九科門人’一案,朝野名士為之一空,樂韶鳳能夠活命,全奈他供出暗藏在朝廷裏的九科門人,功過相抵,方得父皇開恩。”

樂之揚聞所未聞,沖口問道:“誰是‘九科門人’?”

“老神仙沒告訴你麽?”晉王有些驚訝,“當年逆賊梁思禽圖謀不軌,設立紫金書院,教授九門學問,名為傳道解惑,實為陰蓄私黨。朝野裏不少人受他迷惑、入他門墻。這些人統稱為‘九科門人’,為了揪出這一群逆黨,父皇費了好多工夫。”

樂之揚的心子怦怦亂跳,隱約猜出端倪:當年樂韶鳳逃過一劫,全是因為告發“九科門人”,那麽殺他的人也必然與“九科門人”有關。“九科門人”是梁思禽的弟子,此人武功蓋世,要為樂韶鳳報仇,只怕並非易事。

煩愁間,猛一擡頭,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午門。午門前一片廣場,四面人潮熙攘,居中空空蕩蕩,支起一方圓台,上面擺放各種樂器,另有三個竹亭,其中空無一人。圍繞圓台,零零星星地站了數十人,不是當朝王公,就是與會的樂師。

此次大會,每一位藩王公侯都要推舉一名樂師,朱元璋子孫甚多,不算年幼王子,也有二十多人。開國公侯本也不少,但因數次大案,抄家滅族者甚眾,到了洪武三十一年,幸存者已是寥寥無幾。

太子、秦王死後,晉王便是諸王之首。他一到場,藩王們都來拜見,齊王大搖大擺地走過來,張口就嚷:“三哥萬安,這天底下的事兒真他娘的不公,有人進宮喝茶,留在咱們在這兒喝風。”

晉王明知故問,笑眯眯問道:“誰啊?”齊王沖著東宮諸人一努嘴,打個呵欠冷笑:“這時節,蒼蠅蚊子真他媽多。”

黃子澄怒容滿面,駙馬府他吃了大虧,對齊王恨之入骨。晉王瞅他一眼,笑道:“老七,你的樂師備好了嗎?”

“這種風騷事兒我不在行。”齊王哼了一聲,指著遠處一個年輕女子,“老子現抱佛腳,上秦淮河找了個臭花娘,床上的功夫一等一,至於別的嘛,本王可就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