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定勝天(第3/3頁)

“遊仙詩?”朱元璋又哼一聲,“若是蓬萊島上真有神仙,天下板蕩、萬民流離之時,他們又在哪裏?眼看百姓受苦,自己逍遙自在,這樣自私自利的神仙不要也罷。”

自古帝王多信神怪,秦皇漢武晚年求仙不已,一再受騙也不改初衷,唐太宗誤服金丹,落得英年早逝。當今藩王公侯,無不蓄養僧道、欲求長生。朱元璋這一番議論新奇鋒利,直中神怪之說的要害,眾人聽了無不驚異。

燕王笑道:“神仙之說,不過虛妄,可惜自古君王都看不開。漢文帝一代明君,見了賈誼不問蒼生、卻問鬼神。殊不知,為君者,若能勤政愛民,所造的功德遠遠勝過大羅神仙。”

朱元璋拈須微笑,朱允炆不由妒意大發,瞥了朱棣一眼,緊緊皺起眉頭。

晉王眼珠一轉,笑道:“四弟說得好,不過天地造化,也難說神仙虛妄,他們不出世救民,只怕並非不想,而是知道父皇神武、無往不勝,不用假手神仙,也能平定天下。”

朱元璋呸了一聲,罵道:“他媽的,老三你這混賬小子,就會拍你爹的馬屁。”

他嘴裏罵人,臉上卻微微帶笑。比起燕王,晉王這一說更投朱元璋的心意,老皇帝嘴上貶斥神仙,內心卻脫不了迷信。他說神仙不好,不過自矜功業,更勝彼等,因為他一生際遇之奇、功業之隆,早已自視為天降大聖,蓬萊島的小神小仙,自然不在他的眼裏。

燕王和太孫均是明白此理,兩人齊齊看向晉王,心裏全都不是味兒。

朱元璋丟開書信,冷笑道:“什麽修仙得道,統統都是借口,席應真這個牛鼻子,無非怕朕要了他的腦袋。”說到這兒,他兩眼望天,呆了半晌說道,“走了也好,全都走了,朕一個人倒也逍遙自在。”

朱微忙說:“父皇,你誤會師父了。”朱元璋搖頭說:“朕跟他數十年的交道,還不知道他的為人嗎?這世上有三個人,朕能友之,能敵之,卻不能臣之。你師父就是其中之一,他面子上對我恭敬,心裏卻從未向朕臣服過。”

燕王笑道:“若非如此,父皇也不會將他視同知己,更不會讓孩兒們拜他為師。”朱元璋掃他一眼,淡淡說道:“不錯,朕的臣子要多少有多少,朋友麽,少得很、少得很……”嘆一口氣,似乎有些落寞。

晉王炸了眨眼,諂笑道:“父皇說三個人,除了席應真,另外兩人是誰?”

“第二個是王保保!”朱元璋慢悠悠說道,“此人天下奇男子,陜西一戰,王保保提一支孤旅,合常遇春、徐達二人之力才將他擊破。常遇春死後,徐達獨力北征,遇上王保保,幾乎軍破生死、葬身塞外。朕一生用兵,此人最是勁敵,不能為朕所用,實在叫人惋惜。”

眾人默默點頭,樂之揚卻想:“他若當真為你所用,怕也只是第二個藍玉。”

朱元璋一時不語,兩眼望天,若有所思,朱微難耐好奇,忍不住問:“第三個是誰呢?”

朱元璋看她一眼,淡淡說道:“第三個人麽,那便是梁思禽了……”話一出口,冷玄渾身一顫,兩道白眉忽地揚起,殿上其他人等,全都流露出古怪神氣。

朱元璋接著說道:“此人學究天人,文武全才,朕得天下,多虧有他。可他不識時務,一味異想天開,非孔孟、薄湯周,樹立私黨,營造邪說。為了扳倒他,朕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明裏暗裏手段用盡,可也無法致其死命。如今他人在西域,流毒中原,朝中官吏受其影響、悖逆倫常、藐視朕躬。這些年朕殺人無數,又以八股取士,千方百計清除此人的余毒……”說到這兒,他環視眾子孫,神色凝重起來,“王保保雖強,不過癬痍之患,梁思禽的異端邪說,才是我大明的心腹之疾,一日不除,一日不安。他遠在西域,朕鞭長莫及,但若進入中土,決不容他活著離開。”說到這兒,他瞪視朱允炆。後者唯唯說道:“孩兒謹遵皇祖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