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人定勝天

“這就叫做‘人定勝天’!”樂之揚洋洋得意,“只要努力去做,天下沒有事幹不成的。”

“人定勝天?你真是不知所謂!”席應真大搖其頭,“當初鄱陽湖一戰,陳友諒被一箭射死,漢軍因此破敗,如果那一箭不長眼,射死的是朱元璋,這天下還不知道是什麽樣子……”說到這兒,他見樂之揚抿嘴冷笑,心知這小子屢過險灘、順風順水,不把天下事放在眼裏,想要說服他很不容易。

意想及此,席應真大為泄氣,嘆氣道,“罷了,天下事南柯一夢。樂之揚,老道言盡於此,你何去何從,我也管不了啦。”

樂之揚不解其意,卻見席應真注目窗外,緩緩說道:“樂之揚,我今晚來,本是與你道別的。”樂之揚一呆,沖口而出:“因為沖大師麽?”

席應真微微搖頭,說道:“這幾日我修習‘轉陰易陽術’,心中大有所悟。這一門心法本是我玄門正宗,但因道法衰微,教內不傳,反在‘西昆侖’手裏發揚光大。我畢生求道,不得路徑,直到今日方才入門。東隅已逝,桑榆未晚,蓬萊無路,浮槎可達,趁著還有幾年好活,老道我打算歸隱丘山,鉆研道術,從此以後,再也不履紅塵。”

樂之揚大吃一驚,忙說:“席真人,你生我氣了?”席應真嘆道:“不關你的事,修道最重‘機緣’二字,‘轉陰易陽術’就是貧道的機緣。我本是方外之人,入世只為拯救蒼生,而今天下無事,機緣又來,留在紅塵,不過白費工夫。”

事發突然,樂之揚一時不知所措,他對禪理玄機一竅不通,但與席應真同生共死、幾經危難,早已生出了極深的感情,到了分別時節,心中萬分不舍,望著老道鼻間酸楚,眼眶不自禁紅了席應真看出他的心思,拍拍他肩,笑道:“樂之揚,你很聰明,可是太重情義。朝廷官場,無情無義才能立足,有情有義只會受人魚肉。你有慧根,不如隨我同去,縱不能超凡入聖,也可趨吉避兇,遨遊於江湖之上。”

樂之揚心系朱微,小公主一日不嫁,他一日不肯死心,聽了這話,低頭不語。席應真明白他的心思,暗暗嘆一口氣,取一封書信交給他道:“我不告而別,朱元璋問起來,你把這封信交給他。”

樂之揚收下信,問道:“席真人,我中了毒掌,如何化解?”

席應真一笑,反問:“你可有不適麽?”樂之揚凝神內視,茫然搖頭。

“這就是了。”席應真點了點頭,“你服過鳳泣血露,又有‘轉陰易陽術’,三屍掌雖然歹毒,但也奈何不了你。”

說到這兒,他起身出門,到了門前,舉目看了看天色,但見微雲流轉、明月在天,忽然心有所悟,朗聲長吟:“京華遊俠窟,山林隱遁棲,朱門何足榮,未若托蓬萊……”

吟罷大笑數聲,拂衣而去。樂之揚望他背影,胸中熱血翻滾,恨不得跟隨其後,可一想到朱微,忽又柔情生發、道心止息,雙腳釘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呆站許久,樂之揚轉回房中,查看掌心黑氣,比起方才又淡了不少,當下運起“轉陰易陽術”,真氣運轉數匝,將黑氣逼成一線,順著中指流到指尖,不多時,指尖滲出數滴黑血,落在紙上宛如墨汁。

樂之揚逼出毒素,甚是倦怠,望著紙上黑血,尋思若未服過“鳳泣血露”,中了此毒,早已身亡,下次遇上古嚴,還須萬分小心。再想晉、周二王的談話,似乎對太子、燕王大大不利。朱棣和寧王交情甚篤,寧王又是朱微的胞兄,憑這一層關系,似乎也應該加以警告,然而席應真臨走之時,反復叮囑他不要涉入皇權之爭,老道士言猶在耳,樂之揚想了又想,不覺遲疑起來。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忽聽有人敲門,樂之揚翻身下床,但覺遍體酸痛,仿佛散架了一般,回想周王府的惡鬥,恍若做了一場噩夢。

才開門,道清急匆匆闖了進來,張口就問:“老神仙呢?”兩眼掃遍雲房,不見席應真,頓時滿臉失望。

樂之揚見他模樣,好笑之余,又覺傷感,便將席應真離開的事說了。道清聽得張口結舌,不待樂之揚說完,忽地甩手跌腳,大聲叫苦:“這個老神仙,他一走了之,可把我們害苦了。聖上追問起來,可又如何是好?”

“無妨!”樂之揚笑道,“他留了書信,聖上問起來有我應付。”道清聽了這話,心神稍定,挽住樂之揚笑道:“好師弟,為兄這顆腦袋,可就交到你的手裏啦。”

“師兄言重了。”樂之揚說道,“老神仙離開,聖上怎麽會要你的腦袋?”

道清嘆道:“師弟你不知道,聖上最恨他人不聽使喚,老神仙不告而別、藐睨聖躬。聖上一發怒,保不準遷怒於人,治我們一個看守不嚴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