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禁深深(第3/17頁)

拘謹男子騰地站了起來,盯著朱棣,目有怒色。十七弟忙道:“太孫殿下,四哥愛開玩笑,你又不是不知道。”黃衫少女也說:“是啊,你們都是為我來的,如果傷了和氣,叫我於心何安。”拘謹男子苦笑一下,沖黃衫少女拱手道:“十三姑勿怪,允炆失態了。四叔不知為何,今晚處處針對侄兒,侄兒一忍再忍,實在有些委屈!”

黃衫少女沖他一笑,月光下如幽蘭暗放。她正想勸說,忽聽朱棣冷冷道:“殿下叫差了,不是四叔,是朱棣!”

“四哥……”黃衫少女微露嗔怪。朱棣兩眼望天,只是冷笑。拘謹男子眉頭一皺,正要說話,眼角余光所及,忽地雙手下垂,低聲叫道:“祖父!”

眾人無不變色,紛紛掉頭望去,遠處花蔭之下,靜悄悄站了一個白發老者,下頜向外凸出,臉頰又瘦又長,大約年少時害過天花,年紀一老,黑斑密布臉上,更顯得森嚴可畏。

老人的衣著簡素無華,一身灰布袍,一頂六合帽,容貌十足醜陋,身子卻很挺拔,仿佛一只飽足待飛的蒼鷹,隨意站在那兒,自有一股懾人的氣勢。在場人等無不起身,凝目注視老者,流露出恭敬神氣。

清俊男子正要開口,老人一擺手,邁步走來,身後的黑暗裏悄然浮現出一個年老太監,形容枯槁,白衣晃眼,手持一柄拂塵,隨著老人亦步亦趨,兩人仿佛經過演練,雙腳起落如一,幾乎分毫不差。

樂之揚盯著老人發呆,不覺身邊的太監跪倒在地,其中一人拉扯他的衣襟,低聲說:“作死麽?快跪下?”

樂之揚還沒回過神,灰衣老人目光射來,徐徐說道:“小家夥,你姓樂?”樂之揚略略點頭,老人長眉一揚:“樂韶鳳是你什麽人?”

樂之揚一愣,沖口而出:“是我義父……”話一出口,追悔莫及。心想潛入皇宮已是大罪,沒準兒株連九族,這一下倒好,不打自招,非但自己送了小命,就連老爹也搭了進去。

“他是你義父?”老人盯著樂之揚,眼神十分奇怪,看似冷漠陰沉,可是眼底深處又似藏了一股火焰,“他還沒死?”

這一問十分無禮,樂之揚瞪著老人,心裏起了一股怒意。老人又笑一笑,轉身坐下,曼聲問道:“調教新晉太監的是誰?”

一個太監顫聲答道:“倪明寶倪公公。”老人點一點頭,淡淡說道:“傳我旨意,小太監舉止怠慢,眼神無禮,足見倪明寶疏於任職、調教不力,打他一百廷杖,如果不死,送到瓊州充軍。”那太監渾身發抖,低聲說:“這小太監呢?”老人冷冷道:“我另有安排!”

太監不敢再問,連滾帶爬地退了下去。這老人氣勢奪人,一語斷人生死,樂之揚盯著他心子亂跳,猛可想起了拘謹男子的稱呼,又看眾人神情,腦海裏靈光一閃,沖口而出:“你、你是朱元璋?”

這句話好比巨石落水,“大膽、放肆……”一連串呵斥沖了過來,樂之揚面如火燒,手腳卻是冰冷,他緊緊咬著嘴唇,心想自己直呼皇帝之名,這一下可真是死定了。

正想著,朱元璋一揚手,漫罵聲沉寂下來,沉香亭畔好比幽墳古墓,只聽促織低唱,瑟瑟有聲。

“沒錯!”朱元璋盯著樂之揚,似笑非笑,“我就是朱元璋,不過說起來,二十多年沒人叫過我的名字了。”

樂之揚張了張嘴,一股冷氣堵在胸口,心裏只感絕望。久聞這老皇帝殺人如麻,自他懂事以來,不知看見多少人頭落地。

“名字麽,取來就是給人叫的。”朱元璋漫不經心地說了下去,“不敢叫的人,要麽討好我,要麽害怕我,成天萬歲來、萬歲去,真是無聊透頂。人又不是烏龜,誰又能活到一萬歲?上個月有個煉丹的方士,送來一瓶丹藥,說是不死之藥,服之可以長生,你們猜猜,我是怎麽對付他的?”說著微微一笑,目光掃過眾人。眾人心有顧忌,均是不敢回答。

朱元璋微感失望,目光落到樂之揚身上,笑道:“小家夥,換了你是我,你會怎麽做?”拘謹男子應聲色變,急道:“祖父,這小太監什麽東西,怎能與您相提並論?”

朱元璋擺了擺手:“說說而已,何必較真。允炆,你仁孝可嘉,就是不夠瀟灑。這一點,你得向你四叔和十七叔學學。”朱允炆面色一黯,無奈點頭。

朱元璋望著樂之揚,笑道:“小家夥,不用怕,但說無妨。”樂之揚少年心性,見他氣度和藹,膽子無端變大,想了想,大聲說:“換了是我,就讓他把不死藥吃下去,然後派人瞧著他,看他會不會死!”

朱元璋一笑,回望朱棣:“老四,你呢?”朱棣笑道:“我先讓他吃藥,再讓他餓飯,餓上一月兩月,瞧他死也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