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紫禁深深(第2/17頁)

突然間,身後傳來腳步之聲,樂之揚如夢方醒,回頭看去,遠處飄來兩盞氣死風燈,燈火明滅,照出兩個華服男子,均是面容姣好、肌膚光白,不過神色冷冰冰的,就像是戴了一張面具。樂之揚看見二人,心子狂跳,本想轉身逃走,可是方才吹笛幾乎耗盡了他的神思,望著二人走近,居然提不起逃跑的勇氣。

兩人停了下來,左邊的人目光一轉,落在樂之揚手中的長笛上,神色十分困惑,猶豫一下,問道:“剛才……是你在吹笛?”

樂之揚無奈點頭,那兩人對視一眼,右邊那人笑道:“好家夥,跟我們走一趟吧!”說罷左右分開,把樂之揚夾在中間。

樂之揚滿心沮喪,暗想擅闖禁宮乃是死罪,本應該潛藏蹤跡才是,偏偏一時興起,吹起了長笛,這一場樂曲鬥下來,只怕一整座紫禁城也被驚動了。如今落入人手,死也活該,可惜臨死之前,不能跟家裏人打聲招呼,待會兒叫人砍了腦袋,老爹也不知道自己死在哪兒。

迂回走了一會兒,茂密的林木中飄出一縷檀香,夾雜幽幽花氣,使人心醉神迷。樂之揚恍恍惚惚,只疑身在夢境,行屍走肉般轉過一叢木槿,忽見一座沉香小亭,四根柱子各挑一盞風燈,燈光下坐了幾個人,就在亭子前方,橫了一張黑黝黝的古琴。

忽聽有人“咦”了一聲,一個嬌軟的聲音說道:“什麽?吹笛的是個小孩子?”

樂之揚應聲望去,說話的是一個黃衫少女,與他年紀相仿,坐在古琴後面。少女下頜尖尖,面頰豐潤,嬌嫩如初開荷花,一雙杏眼光亮如水,盯著樂之揚驚奇打量。她的雙眉稍顯濃長,斜飄入鬢,給那張俏臉添了幾分英銳之氣。

“原來是個太監?”少女左邊的中年男子哼了一聲,神情很是不屑,他年近四十,方臉濃眉,目光淩厲,一部蒼黑美髯隨風飄拂。

“奇怪了!太監裏面也有這樣的人物?”接口的男子二十出頭,容貌清俊,風流蘊藉,臉上似笑非笑,使人心生親近。

兩人口口聲聲稱呼太監,樂之揚心中奇怪,低頭一看,恍然大悟,原來他身上的袍服跟兩個掌燈男子顏色不同,樣式卻是一般。想起來,張天意殺的也是兩個太監。

忽聽中年男子笑道:“十七弟,騎馬射箭你不如我,操琴弄笛我不如你。音樂麽,我所知有限。但你說這小太監的長笛京城無對,未免誇大其詞。京裏的笛手成千上萬,他這麽一點兒年紀,又能強到哪兒去?”

清俊男子笑道:“我不過隨口說說,十三妹跟他鬥過曲子,她的話最為可信!”少女看了樂之揚一眼,輕輕笑道:“四哥,小妹見識有限,我聽過的笛手,似乎都不如他!”

“是嗎?”那四哥目光一轉,盯著樂之揚說道,“笛子吹得這樣好,怎麽不去樂坊做樂師,來宮裏當太監幹嗎?”

他目光懾人,樂之揚心懷鬼胎,登時低下頭去。只聽少女笑道:“四哥,你別嚇著人家。是了,小太監,你姓什麽?在哪個公公手下做事?”

“我……”樂之揚額頭見汗,渾身發軟,話從嘴裏飄出,就像是蚊子哼哼,“我姓樂……是、是……”他極想編一個謊話蒙混過去,卻對宮裏的太監一無所知,縱然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一個人來。

“罷了!”十七弟搖了搖頭,面露失望之色:“有道是‘笛如其人’,這小太監笛子吹得灑脫,性子可不怎麽樣!”四哥咧嘴一笑,粗聲大氣地說:“他少了兩個卵子,還有什麽狗屁性子?”

剛說完,忽聽一個沉靜的聲音道:“四叔,男女有別,十三姑面前,還請留些口德!”樂之揚凝目看去,四哥身後的花蔭下面坐了一個年輕男子,身著華服,神態拘謹,說話時有些不安,揉搓一下雙手,兩眼盯著別處。

四哥看他一眼,微微冷笑,拖長聲音說:“太孫殿下有言,區區敢不從命?”轉向黃衫少女,淡淡說道,“十三妹勿怪,四哥我是粗人,粗人說粗話,你別往心裏去!”十七弟接口笑道:“好一個粗人,只憑這兩個字,什麽都混賴得過去!”

“那可未必!”四哥一半是笑,一半認真,“皇太孫天縱英明,我這點兒小把戲怎麽混賴得了?太孫殿下,要不然我給十三妹磕頭下跪,以贖口孽如何?”

拘謹男子慌忙擺手:“四叔多心了,侄兒不過隨口說說。”四哥笑道:“這個‘叔’字萬不敢當,太孫殿下只要高興,叫我朱棣也行。”拘謹男子連說:“不敢,不敢!”

“怎麽不敢?”朱棣大聲說道,“我癡長一輩,也不過是個藩王,你一人之下,億萬人之上,來日承襲大寶,還望手下留情,放我這位叔父一馬!”拘謹男子沉默一下,澀聲說:“四叔這話怎講?你我輩分不同,可都是朱氏子孫,難道說,我還會對你不利嗎?”朱棣笑道:“君無戲言,殿下來日登基,別忘了今日之言!為叔這條小命兒,全在殿下一念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