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手足相殘 深宮騰劍氣恩仇難解 古洞結奇緣(第3/6頁)

當下卓一航應了一聲,也不問他在延安府的住址,兩人揮手道別。卓一航乘了太子來接的馬車,直入東宮。隨從把他安置在賓館稍候,過了一陣,進來叫道:“太子請!”卓一航隨侍從走過曲曲折折的回廊,到了一處用白石欄杆圍成的庭院,庭院中有幾個武士在那裏表演武功,庭院對著一座彩樓,太子就在彩樓中飲酒看技。侍從把卓一航帶上彩樓,行過禮後,太子賜他平身,叫人端一張凳子給他,就叫他坐到側旁,微笑說道:“經過昨晚的紛擾,大功總算告成,外有廷臣,內有宗室,還有煌煌祖訓,不怕父皇不懲治他們。你也辛苦了,咱們且飲酒看技。”原來明太祖朱元璋立國之後,定下封建制度,把子孫封為藩王,對防止藩王謀叛,異常嚴密,例如若不奉詔,藩王不許入京,即在藩地,出城掃墓,也必須奏請,藩王之間,不許往來,更不得幹預朝政,一犯禁令,立即削爵貶為庶人,送鳳陽府高墻(牢獄)永遠禁錮。這些嚴密的規定,便是太子所說的祖訓。明神宗朱翊鈞雖然寵愛鄭貴妃母子,但這次常洵私自入京,犯了祖訓,即使查不出叛逆實據,這大罪也難逃了。加以朝野的大臣名流如顧憲成、申時行、王錫爵、王家屏等都是擁立太子的人,尤其是顧憲成,在萬歷二十二年時,就因立嗣之爭,辭官歸裏,在無錫東林書院講學,一時天下景從,名士清流,組成了東林黨。雖然在野,影響極大。顧憲成是擁立太子的人,明神宗雖偏愛庶子,也有顧忌,魏忠賢起初見鄭貴妃母子得寵,因此互相利用,藉鄭貴妃之力奪取東廠,後來一看內外形勢,對鄭貴妃不利,於是又投歸太子,更增加了太子的優勢。因此太子才洋洋自得的對卓一航說出那一番話。

卓一航聽了這一番話,悚然有感,心想:二皇子雖然不肖,但兄弟骨肉之間總不必如此猜疑忌克。太子把想謀叛的弟弟捉了,本是應該,但這樣幸災樂渦,卻非人君的風度,不覺想起了《左傳》裏“鄭伯克段於鄢”那段文章。那裏記載的鄭國兩個皇子,也像今日的太子與二皇子一樣,為了爭位,哥哥把弟弟捉了。那個弟弟“共叔段”比今日的二皇子常洵還要胡作非為,而鄭莊公則要比太子常洛寬厚。但《左傳》還是譏諷鄭伯以機謀施於骨肉。卓一航暗暗心寒,又想起孟燦為太子而死,而太子聽到死訊,卻一點也不哀悼,不覺把投靠的意思消去一半。

太子見他悠然若有所思,舉杯笑道:“你且看我門下衛士的輕功妙技!”卓一航舉頭觀看,只見庭院中四個漢子,肩頭上各頂著一枝長長的竹竿。

每根竹竿上攀一個少年,左手握竿,右手執劍,四名大漢肩頭頂竹竿繞場疾走,竹竿上的少年作出種種姿勢,或作“倒掛珠簾”,或作“平伸雁翅”,或以足鉤竿,或以指定竿,姿勢十分美妙。卓一航常在天橋看耍雜技,雜技中雖也有這樣節目,但攀附著竹竿演技的人,卻遠沒有這麽靈活。四名大漢抱著雙手,在場中穿花蝴蝶似的左穿右插,肩頂著的竹竿顫動不休,彎下了一大截,但竹竿上的少年卻是嘻笑玩耍,好似穩如泰山。卓一航道聲“好!”太子微笑道:“這算不了什麽。”一擊掌,四名大漢左穿右插,上面四個少年也是東一劍西一劍,交互混戰,真是極盡龍蛇衍曼的奇觀。卓一航細看時,只見四個少年,雖是混亂刺擊,並無固定對手,但卻頗有法度。不禁鼓掌稱妙。這四個少年的輕功造詣,已非尋常可比,不能以等閑耍雜技的人視之了。

太子又擊了擊掌,衛士班中驀地走出一個五十余歲,紫膛面、山羊須的漢子,手上也拿著一根竹竿,走到場心,把竹竿折為兩段,在庭中一豎,身子騰起,雙足點著兩根竹竿,身形晃了幾晃,便定了下來。要知竹竿豎在地上已難,而支持一個人的重量更難。這人非但輕功高妙,力度也用得恰到好處,才能穩住重心。這人站穩之後,叫道:“來吧!”那四名漢子肩頭上頂著竹竿,繞著他打轉,竹竿上的少年發一聲喊,忽然一個個地躍下,持劍向他疾沖,那人身手矯捷極了,站在兩段竹竿上紋風不動,四個少年先後向他沖來,他伸出兩手,一接便拋,就像耍雜技的人拋飛刀似的,把左面沖來的少年拋向右邊,右面沖來的少年拋向左邊,一拋又接,一接又拋,更妙的是,那些沖來的少年給他一拋,又恰恰拋到那四名大漢的竹竿上,就像演出一場空中飛人的大雜技,好看之極!

太子再次擊掌,場中的人倏然停止,四名大漢取下竹竿,竹竿上的少年也各個躍下。那個留著山羊須的漢子,微微一笑,也跳下地來,那兩段竹竿,卻仍然豎在地上。卓一航眼利,看出那兩段竹竿似乎短了一截,方在詫異。那漢子哈哈大笑,把兩段竹竿拔起,地上竟然留下了兩個小洞,須知竹竿質柔,泥地甚硬,這人竟能運用足尖的內力把這竹竿插入地內。這份功力,確是非同小可!太子把那漢子招來,給卓一航介紹道:“這位是西廠第一高手,現父皇撥給我使用,名叫鄭洪台。卓先生武藝高強,兩位正好交個朋友。”鄭洪台伸手相握,卓一航忽覺他陡然用力,五指就如鐵箍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