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日色賦 第十章 玉娘湖上月應沉(第4/4頁)

師傅當年說他為人專凝至慮,卻非宗師之象: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他欲獨振陽剛之氣。於真氣中獨修少陽一脈,雖由此得有小成,卻也成了他最大的隱患。一旦身處亂局,心有旁騖,難免就真氣渙散。而這朝政之局,卻是要陰陽交混,有泱泱之氣者才可為之的——因為,你要榮忍陰謀與汙垢。他在長安越久,越覺得這裏陰氣之重已非他可負擔。修為修為,本就存乎方寸之間。一入長安之後,他看似鎮定,實則方寸已亂,自己都覺雖長庚依舊在手,卻已遠非當日的長庚了。

而半月之前的父死,在他心中,更是慘痛一擊。那一刻,他的心裏真的空了,他不再知道自己為何而修為,為何而生——這生,又是為何呢?他才明白,以前種種,俱是反抗。可反抗的目標一旦失去,生的、前進的動力又何在?韓鍔指尖發顫,他為救小計,如真的傷了東宮一脈。就是救出小計,平衡一旦打破,卻不知會是何等血流成河的局面?東宮與仆射堂俱都沒錯,即然他們活在這個人世的法則之內,錯的似乎反是那錯入長安的自己和小計了。種種結局,無非是血,哪怕真如余婕所願:有自己扶持,小計登基得繼大統,最後的結局也不過是血。韓鍔心中氣血湧動,一時似都難於控制。他低叫了一聲,身子一湧,直投入那玉娘湖,整個身子浸入,好久好久都沒浮起——他要藉那水之清涼,慮去雜念。畢竟,小計他是要救的,一定要救的!

就在他的頭重新露出水面之際,耳中忽聽到一縷簫聲。那簫聲低回委婉,冰涼通透。他向水邊一望,只見湖邊不遠,綠柳成陰處。卻有一個人修長而立,倚著一根柳樹,在低低地吹著簫。那人的身形只見背面,卻給韓鍔一種說不出的熟悉之感,他似乎認得那人,因為那種風神本是難忘的。

那人身邊的人卻更讓韓鍔吃了一驚,只見那是一個女子,她的面貌說不出的醜怪,似曾被燒毀過般——是那日芝蘭院中曾助自己脫陣的那個女子!韓鍔心中訝然,但他此時心中急切,已不及細想,疾向長樂殿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