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遠銜恩命到朝鮮(第4/19頁)

崔風憲淡淡地道:「你武功不到,在這兒只會礙手礙腳,到時叔叔還得分心護你,反而施展不開。」崔軒亮少年心性,一心只想與敵方死戰到底,豈料叔叔竟要支開自己?他又氣又恨,大聲道:「叔叔!您又來了!我才不要您護著我!我要和您一起並肩禦敵!」崔風憲嘖了一聲,道:「別鬧!給我進去!」「不要!不要!別再煩我!」崔軒亮發起了少爺脾氣,只管領著小獅子,一人一獸奔了開來,打算來個死守船頭。

崔風憲嘆了口氣,看侄兒自告奮勇,自己實不該傷了他的心,可萬一兵兇戰危,這孩子若是給砍死砍傷,自己卻有何顏面去見地下的大哥?正苦惱間,卻見徐爾正渾身顫抖,喃喃地道:「震山,我……我可以走了麽?」崔風憲先前話說得重了,自感歉疚,忙道:「大人快請吧。一會兒船上不論發生了什麽事,您都別出來。」「那當然……那當然……」話聲未畢,徐爾正已然逃之夭夭,轉眼間便鉆入了艙裏,不忘隨手關門。可憐兩名婢女急起直追,卻還是晚了一步,一時只能急急拍門:「老爺!老爺!你快開門啊!我倆還沒進去啊!」正叫嚷間,忽然甲板一陣顛波,對方的船艦從左側趕了過來,竟帶得海面劇烈起伏,兩名婢女啊地一聲,竟已滑倒在地。

崔風憲嘿地一聲,自知敵方要沖撞自己,霎時猛烈轉舵,直朝敵船撞去,怒吼道:「吹嗩吶!警告他們退開!」嗚嗚……嗚嗚……眾水手提起了嗩吶,高聲吹鳴,警告對方早做避讓,以免船身對撞,兩敗俱傷。陣陣嗩吶吹鳴中,猛聽「砰」地一聲大響,對方毫無退縮之意,竟又追撞上來。

「操!」崔風憲狠罵一聲,也是他性情剛猛,當下狠力轉舵,便朝對方硬擠過去。猛聽砰砰之聲連響,右舷處竟也晃蕩不已,崔風憲吃了一驚,急朝右舷去看,驚見船身右側竟也追來了一艘船,雙船一左一右,已然夾住了自己的座船。

敵我雙方即將短兵相接,崔風憲怒吼傳令:「永樂老將!拔刀應戰!」「殺啊!」雙船包夾,此戰避無可避,眾船夫咬牙切齒,有的持刀、有的提槍,連小獅子也吼了起來,正要上前殺敵,陡然間一道火炬透霧而來,只見正後方大浪翻滾,卻又駛來了一艘大海船,但見船上裝飾華麗,桅杆上高懸王纛,大書「朝日鮮明」四字。

眾船夫呆呆看著對方的王徽,面面相覷之中,忽然全數跳躍起來,歡呼道:「是朝鮮國的船!是朝鮮國的船!」「山高水麗、朝日鮮明」,中國立國數千載,唯一堅定不移的友邦,便是位在中原東方的「白袍之國」朝鮮,此國本名「高麗」,更古時則稱為「高句麗」,與「新羅」、「百濟」鼎足而三,國中儒學昌明,與中國極其親善友好,素有「禮義之邦」的美名,是以眾船夫一見是朝鮮的王船到來,個中的激動喜悅,真不足為外人道也。

眼見眾船夫雀躍連連,把殺人兇刀全拋下了。崔風憲也松了口氣,當下行到船頭,喊話道:「朝鮮國的朋友們!咱們是中國商人,並非壞人,諸位若有什麽大事,可否上船相見?」聽得叔叔朗聲喊話,說得卻是漢語,崔軒亮附耳便問:「叔叔,人家是朝鮮人,聽得懂漢話麽?」崔風憲笑道:「朝鮮可不是什麽契丹女真,人家也是搞科舉的。舉國百姓都是熟讀孔孟,滿腹經綸,區區幾句漢話,他們怎會聽不懂?」崔軒亮訝道:「他們也有科舉麽?」崔風憲笑了一笑,只管望著對方的王船,神色一派輕松。

自「新羅王國」統一「百濟」、「高句麗」以來,朝鮮便開始引進儒學,大興科舉,派出了無數儒生抵達長安,便與日本的「遣唐使」相仿。只是不同於東瀛人的來去匆匆,當時來華的朝鮮人多半世居於中國,多受中國天子禮遇重用。如大唐名將「高仙芝」,便曾率領唐玄宗的兵馬,出兵西域,決戰大食帝國,國中更是科舉興盛,千百年來不知出了多少大儒者,與中國交往更是頻繁。

只是好景不常,自大唐覆滅後,五百年內契丹、女真、蒙古相繼崛起,長城淪陷,中華萎靡,百萬鐵騎向南而入,竟使億萬漢人淪為胡奴,千載文明毀於一旦,新羅也於同時滅亡。自此儒學被廢,百姓們受盡蒙古人、色目人的輕蔑欺淩,國人久而久之,習以為常,猶不知自己生在末世之中。

五百年內必有王者興,漢人稱奴二十五世,終有復興的一天。到得本朝太祖之時,他領軍百萬,率天下萬國之先,一舉攻破蒙古大都,不久之後,高麗大將李成桂也即起兵呼應,一舉推翻蒙古羽翼高麗王朝,另創大名鼎鼎的朝鮮王國。自此西起北京、東至漢城,兩國連手開創了光輝燦爛的儒學盛代,兩國之間患難之交,生死與共,其中的唇齒相依,點點滴滴,怎是三言兩語說得盡、道得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