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崇陵祾恩殿(第2/8頁)

“快一個時辰了。”

趙長安目光一閃:“一個時辰?”

王子仁毒蛇樣的眼珠逼視對手清澈的雙眸:“殿下到祾恩殿裏來,已近一個時辰了!在這一個時辰裏,殿下一直在笑。難道,殿下真的不怕老夫?”

趙長安失笑:“你很可怕嗎?”望著他那淡定的笑容,王子仁一愕:“殿下是否明了老夫的從前?”

“聽說過幾句,但都語焉不詳。”

“三十五年前,老夫雖在刑部做事,卻並不是刑吏……”一天,王子仁路過刑堂,見號稱天下第一刑吏的董恩澤,正在拷掠一個卷入康王謀逆重案的縣令——曾逸行。曾逸行官職雖卑,骨頭卻是奇硬。董恩澤用盡了十五種大刑,竟仍不能令他服罪畫押。最後,黔驢技窮的董恩澤恫嚇曾逸行,要活剝他的皮。曾逸行神色從容,仰天大笑:“縱然剝皮只一張!”王子仁當時就被激怒了,不是因為曾逸行無畏的氣概,而是因為董恩澤的無能。於是,他越眾而出,說他可以從曾逸行身上剝下兩張人皮來。董恩澤半信半疑,命他馬上動手,倒要看看,兩張人皮,倒是怎麽個剝法?

剝兩張人皮的要訣,在於剝第一張人皮上。王子仁先讓董恩澤傳來最擅長剝人面皮的快刀牛,令他剝第一張人皮。可快刀牛不樂意,說他只會剝人面皮,不會剝人全身的皮。後來還是董恩澤威嚇了一番,他才動手。剝時,把曾逸行綁在刑柱上,堂內生大火,火上坐大鐵鍋,熬著滾燙的桐油。快刀牛每剝離一小塊皮,王子仁就往新露出的肉上澆一小勺油,讓肉立刻收口止血焦透。就這樣,花了足足一個時辰的工夫,第一張皮才剝下來了。而這時,曾逸行一身的肉,全結了黑紅的一層焦痂,這不就又是一張人皮了?

剝第二張人皮,卻是王子仁親自動手,因快刀牛癱了。第二張皮只花半個時辰就剝下來了。而曾逸行卻仍神志清楚、能說能聽。

說到這兒,王子仁對面色雪白的趙長安遺憾地笑:“殿下是沒聽到那叫喚聲,那種聲音……”他回味,“就像韶樂一樣,真正是余音繞梁,三日不絕。人生一世,要能天天都有那麽美妙的音樂聽,那該是多麽愜意的一種享受呀?”

雖是炎夏,膝上又擁著一床薄衾,趙長安仍覺手足冰冷:“你……你就用這麽……慘無人道的手段,逼得曾大人屈服了?”

王子仁臉上的得意勁兒倏然消逝了。曾逸行熬刑不過,點頭願意招供,可畫押之前,卻想吃一碗城東菜市口的涼皮。沉浸在狂喜中的王子仁這才發現,大堂中除癱在地上的快刀牛外,一個人都沒有了。不知何時,剝皮前還如雲的觀者現全沒了蹤影。再一看,才發覺快刀牛不是癱了,而是死了。他往外走,想找個人去買涼皮,才出二門,就見方才助自己剝皮的兩名刑吏橫倒在地,屎尿齊流,全沒了氣。直到出了刑部的大門,他也沒找到一個活人!正午的刑部,已成了荒山墳場,靜得可怖。沒奈何,他只得親自到菜市口買來了涼皮。後來他才得知,董恩澤在才開始剝第二張人皮的時候就跑掉了,還沒到家,半道上就成了個瘋子。還有三名衙役則沖到街上,一個一頭撞死在了刑部大門前的石獅子底座上,另外兩個,一個拔佩刀抹了脖子,另一個跑出城去,十多天後,從河裏撈起了他腐爛的屍體。而圍觀眾人全得了各種瘋魔癲狂的古怪毛病,於短短一年間,上吊、服毒、撞墻、投河、剖肚、絕食……陸續死了個幹凈!

買回涼皮,松開曾逸行的綁縛,王子仁把碗和筷子遞給他。不料曾逸行將竹筷一端支在地上,另一端頂住下巴,頭死命往下一磕,竹筷就戳穿他的下頜,直達腦髓。王子仁再要阻攔,已然不及。“哼!白白浪費了一個下午,還是沒能拿到他的畫押。”

趙長安舒了口氣:“謀反大罪,招或不招都是一死,又何必一定要那一張紙?”

“殿下此言差矣,老夫看重的,並不是那薄薄的一張紙,而是意味著囚犯低頭認輸的畫押。沒有供狀,朝廷怎麽處置他們?”

趙長安冷笑:“如此說來,你倒成了個忠心事主的良吏了?”王子仁亦冷笑:“哼!什麽忠心事主?老夫不過是喜歡聽那些人受刑時的叫聲和看他們臉上的表情罷了。”說到這兒,他又沉醉了,“殿下是沒試過那種滋味,當一個人剛才還桀驁不馴,滿臉的視死如歸,滿嘴的威武不屈,可才一上了刑,馬上就眼淚鼻涕地大聲哀號,把頭都搗出血來低頭認罪時,你的心裏會是一種什麽樣的享受?曾逸行一案後,老夫聲名震動天下……”

從此凡有死不低頭的罪犯,都交由他動刑。但那麽多人當中,像曾逸行的卻是再也沒有了。往往王子仁方才用刑,囚犯就意志崩潰,爭搶著在供狀上畫押。到後來,索性只要告訴那些囚犯們,若再要硬扛,就把他們送到王子仁處。一聽這話,沒一個還敢犯倔的,全都立刻低頭認罪。就這樣,兩年的工夫裏,王子仁一直投閑置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