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劍影驚禁苑(第4/8頁)

恨得越深,愛得也越深,這種牽腸扯肚、刻骨銘心的愛與恨,卻叫她怎生去消受?她思前想後,不覺已墮下兩行淚來。幸喜眾皇子公主、王侯命婦皆在入神地傾聽歡樂宮一役,並無人發覺她的失態。她悄悄擡袖,拭凈眼淚。這邊趙長平已渲染完了,但卻只字未提趙長安被困井底的那一段。因他深知皇帝對趙長安的寵愛早已無以復加,自己若在眾人面前說及趙長安的狼狽情狀,皇帝定會惱怒,那自己剛才的一番阿諛奉承就都要白費了。

皇帝拊掌笑了:“過癮,太過癮了!”一捋長髯,“來,諸卿家,為我大宋有這樣的臣子、皇室有如此出色的子弟,滿飲一杯。”舉起面前的嵌金縷雕雙龍翡翠盞,一飲而盡。眾人難得見他如此意興遄飛,當下紛紛起身舉杯,或歌功,或頌德,一時間笑語喧嘩,人聲鼎沸,一片喜氣洋洋的盛世景象。皇帝愈發高興了。

“今天天氣晴好,世子又遠道歸來,朕高興。”皇帝命傳太常寺教坊的梨園七賢前來伺候。少頃,執役太監已引著抱持樂器的七人自禦苑外進來了。

行到近前,七人跪下。皇帝揮手:“起來吧,朕早聽說江南有七人,精擅琴、瑟、箏、笙、笛、簫、檀板,號稱梨園七賢,就是你們吧?”領頭的是個年不過三十的俊秀文士,朗聲答應:“正是我們七人。”

在禦前。有官職的稱臣,無官職的只能謙稱鄙人或在下。但皇帝此刻心緒極佳,且因七人來自民間,不識禮儀之故,倒也不怪罪。當下命七人奏曲助興。太監在漢白玉石階下幾株枝繁葉茂的銀杏樹旁放置了七張圓凳、琴案,但七人卻端立不動。文士微一躬身,問皇帝想聽他們奏何曲子。

皇帝略一沉吟:“既是賞秋,又有這麽清爽的秋景,你們就奏一曲《秋興》來聽。”文士躊躇:“啟奏皇上,《秋興》須七人合奏,可現在我們只有六人,沒法奏這支曲子。”

皇帝奇道:“你們不是來了七個人嗎?”

一個白發老者答道:“雖來了七人,”一指一個黑袍中年人,“可他不通音律,只是抱琴的隨從。”

皇帝皺眉:“嗯?”黑袍中年人道:“撫琴的高流水病了,今天不能來。”

皇帝微感掃興:“那就換支曲子,《秋聲賦》。”卻見文士又搖頭:“無論哪支曲子,若沒有琴,都不能旋律和諧、音色華美。”

皇帝冷笑:“哦?什麽曲子都奏不了?那你們還來做什麽?”

眾皇室宗親見他臉色發青,無不戰栗。但七人卻毫無懼色,文士淡淡地道:“我們之所以人手缺乏,仍敢前來,是聽說有一位宸王世子,叫趙長安,他精通音律,長於絲竹,猶擅撫琴。莫如皇上現在就召他來跟我們合奏,那皇上這秋就賞得過癮了。”

皇帝一聽,他居然要讓趙長安紆尊降貴,跟他們這些卑賤的樂手同場獻藝,心火勃發,正尋思要責罰七人時,卻見趙長安立起躬身:“臣久未撫琴,現正好技癢,就請皇上降旨,容臣和他們幾位共賦一曲《秋聲賦》,也好讓皇上及諸大臣們恰情養性。”

皇帝知他恐七人受責,故而出頭。若換做旁人,皇帝定將他與七人一並治罪了。但他對趙長安別有愛寵,遂道:“嗯,也罷,就讓朕聽聽,近來你的指法可有長進?”又冷對七人,“好好伺候,伺候得好了,免了你們的欺君之罪,不然……哼哼!”

趙長安徐步下階,到琴案後坐定。黑袍中年人將抱著的古琴小心置於琴案,然後肅立琴案右側。其余六人均按順序坐下,圍拱在趙長安四周。

趙長安凝目細視,見此琴長三尺六寸,七弦,琴頭略寬,琴尾稍窄,琴徽為瑟瑟,焦尾、嶽山、琴軫、雁足均為和闐白玉。整張琴紋理梳直勻稱,色澤古樸幽雅,琴身遍布勻密的流水紋,琴額四字古篆“冰清雪韻”,琴名下,刻“空寂山人寶藏”六個行書字。琴身外側還鐫有一段銘文:“有泉石之韻、有圭璧之容,雍雍乎以雅以風,使非老其材,何以垂聲於無窮。”

他左手按弦,右手食指在九徽二分位上輕輕一撥,錚然一聲,琴音清冷,如泉流石底、風穿空林。不禁暗贊:好一張冰清雪韻古琴!

清秀少年一擊象牙檀板,俊秀文士的竹簫已悠悠吹響,如泣如訴,似怨似嘆。趙長安右手二指輕撚,左手將所按之弦帶起得空弦音。

琴聲泠然,飄繞在片片黃葉、淒淒秋風之中。清越的琴音,低回宛轉,和著徐徐穿過樹間的柔軟的風,伴著緩緩落下的蕭蕭黃葉,勾起了眾人的愁腸和萬分的悵惘。一時間,所有的人都神思悄然了。聽著那悲涼的琴聲,晏荷影想起了從前的種種,黯然神傷。而台上的上百人,亦都怔怔沉默,想起了自己一生中淒涼無盡的心酸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