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莫厭金杯酒(第3/7頁)

這時,經馮由提醒,他才發現她眼中充滿厭惡憎恨,再想起她方才的話,頗多不可解之處,特別是她剛才刺來的一劍,滿蘊了無窮的怨毒和仇恨,他不禁又驚又急。正欲攙她起身,不料,她猛地一把擒住他,緊跟著,他右頸一陣鉆心劇痛,竟是被她死命咬住了。

他手足無措,不敢硬推,一是怕弄痛了她,再則也擔心一推之下,頸肉也會連帶地被咬下來。馮由大驚,急往前縱,食指一伸,“嗤”,一股內力已淩空點中了晏荷影的肩井穴,然後掐住她的左肩,往後輕輕一搡,這才將趙長安解救下來。

燭光下,只見趙長安的右頸血肉模糊,新換的淺藍絲袍洇濕了一大片。馮由又是心疼,又是氣憤,忙掏出手帕按住傷口,所幸出血雖多,傷口卻不深,須臾血止。趙長安按著傷口,吸了一口氣,讓馮由暫且回避。

馮由不放心地道:“你……”趙長安無力地擺了擺手:“晏姑娘可能對我起了些誤會,我會跟她慢慢說清楚的。”

馮由看了看兩眼血紅的晏荷影,又看了看趙長安肩上的一片血紅,嘆了一聲,欲言又止,轉身出去,邊走邊說:“這個‘誤會’,依我看,你一時半會兒的,只怕說不清楚。”

趙長安低頭,將晏荷影扶坐下,剛一張口:“荷影……”晏荷影怒道:“不準叫!”

見她狀若瘋婦,獰惡地瞪視著自己,他皺眉問道:“晏姑娘方才說我殺了許多人,又說……姑娘的父兄都死了,莫非……這些事都跟我有關?”晏荷影冷冰冰地瞅著他,嘴唇緊抿。趙長安看著她鐵青的臉色,小心翼翼地探問:“近一個月來,我耳目閉塞,武林裏是不是發生了很多事?晏姑娘能否……略略告知我一二?”

晏荷影側目,奇怪地瞟了他半晌,然後,嘴角下撇,居然笑了,縱聲狂笑!笑聲癲狂刺耳,令他毛骨悚然。“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尊貴的世子殿下,您做了那麽多的‘好事’,這才幾天的工夫,您居然就全不記得了?倒要我這個白癡來告知您一二?哈哈哈……”她仰天,兩行清淚簌簌滾落,“我現在要還有一根手指能動,定把這兩只眼珠子挖出來扔掉,連殿下您是人是畜生都看不清楚,還留它們做什麽?”

趙長安嘆了口氣,清楚以她現下的情形,自己再跟她說什麽都是枉然。他出屋,命遠處看守值夜的幾名侍衛去找幾個侍女來,把晏荷影送回她的房間。侍衛答應一聲,片刻工夫,領來五名侍女,人房將晏荷影用一張竹榻擡了,離房而去。

趙長安佇足良久,往東緩步而去。馮由、華靜君都宿在東面的思君堂,興許他們會知曉一些最近武林中發生的事情,即或不知,請他二人現去打昕,也較為妥當。

次日清晨,他正抱膝坐在床上,望空發愣,腳步聲細碎,有人到了床邊:“殿下醒了?奴婢來服侍殿下凈臉。”卻是子青。

子青眼光掃處,望見他肩上的血跡,失聲驚呼。他慢慢轉頭,子青更吃驚:他眼眶深陷,口唇幹裂,滿面憔悴,顯然昨夜根本就沒睡!他聲音嘶啞地道:“子青姑娘,對不住,我忘了安排人手,送你回東京了。”

子青惶急地要去找傷藥,他低聲道:“不用,傷口已結痂了,不妨事。”子青仔細一看,將面盆放下,擰幹面巾,為他擦拭血漬:“流了這麽多的血!”趙長安想阻攔,但渾身乏力,話都不願講,任由她將幹涸的血漬拭凈,露出傷口。晏荷影咬得太狠,一塊肉皮都綻翻了開來,傷勢甚是嚇人。

子青越發著慌,又想去傳郎中。趙長安有氣沒力地攔住了她:“算了,找塊布一遮就成。”見他臉色極其難看,子青不敢違拗,忙找來金瘡藥,但布條一時找不到,便將自己的一塊絲巾取出,撒上藥粉將傷口紮好,又換了一盆水,服侍他漱洗櫛發。然後,房外有侍衛道,趙長平請他到先憂閣用早膳。

趙長安強打精神,讓子青打開衣箱,為他找襲長衫。拿來他要的長衫,子青先助他褪下藍袍,然後抖開長衫,左手拎衫領,右手一滑,已提住了寬大衫袖的下緣,候他伸手。

見她這動作,他心中一酸:當日在金陵秦淮河畔的客店內,自己亦曾這樣服侍她穿衣,不料,僅僅數月光景,當日那曾對自己魂牽夢縈的伊人,今天竟已視自己為不共戴天的殺父仇人……

看著他那樣子,子青不敢催促。窗外侍衛等了又等,直站得腿腳都酸麻了,一想起趙長平馭下的寡恩無情,不禁打怵,遂又催請。趙長安這才回過神來,匆匆出房趕到先憂閣。

先憂閣內,晏荷影緊挨趙長平坐著,見他進來,只冷冷地掃了他一眼,立時便如倒翻了熱醋般酸氣沖頂,眼前一陣陣地發黑,只因她瞧見了他頸中系著的那方絲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