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尋仇(第6/18頁)

故人?他們竟然還自稱是我家的故人?淩郁悲憤至極處,牙齒不自禁地上下打顫,發出玉石碰撞的咯咯聲響。

慕容曠這才留意到淩郁神色不妥,關切地扶著她肩膀道:“二妹,你怎麽啦?”

淩郁想從慕容曠手中掙脫,一時卻掙脫不掉。慕容曠的手掌灼人般地,在她肩頭火燒火燎。而她整個人卻仿佛身在萬年冰川,驚悚苦寒。她覺得無比燙,又無比冷,不由地渾身戰栗。

慕容曠以為她在為與司徒峙的最終決裂而難過,便轉而道:“我爹娘才剛出城,我帶你去追他們,一會兒便追上了。”

“不!我不去!”淩郁尖聲說:“啪”地甩開慕容曠的手。

“他們人很好,會視你如親生女兒一般。”

一對慈愛的父母,一個體恤的哥哥,一個山高海闊的世界,這是慕容曠許給淩郁的未來。然而此時此刻聽起來,它多像是個殘酷的諷刺。親生女兒?淩郁死死瞪著慕容曠,大哥,正是你這對很好的父母,讓我成了無父無母的孤兒!

“你怎麽啦?”慕容曠目光明澈,坦誠如赤子。

仇恨是一杯毒酒,深深浸入淩郁的五臟六腑。她滿心怨恨,冷冷說道:“我還要給我全家報仇。”

“報仇不會讓你心裏更舒坦,這世上還有好多更要緊的東西。”慕容曠道。

有那麽一刹那,淩郁幾乎克制不住,要撲上去揪住慕容曠衣襟,大聲說出仇人的名字。施暴之人當然可以輕易忘記犯下的惡行,可是被損害的人怎麽忘?誰能補償她失去的童年?誰能償還她耗費的青春和愛情?不,她永遠忘不掉,永遠不!

慕容曠的目光掠過淩郁肩頭,神色忽而變得凝重:“咱們走!”不由分說,攜起她的手,快步紮入人群裏。

慕容曠拉著淩郁穿過熱鬧的集市,七拐八拐,想往僻靜處隱去。淩郁也覺出從背後襲來的團團殺氣。她略一遲疑,反手拽住慕容曠道:“跟我來!”便拉著他斜穿過幾條巷子,溜進淩家久已廢棄的老宅。

“怎麽回事?”淩郁這才騰出口氣來問。

“這兩日總覺得有人鬼鬼祟祟跟著我,似乎來意不善,又像有所忌憚,不知是什麽來路。”

“你可得罪什麽人啦?”

慕容曠低頭默想片刻,腦海裏卻一無所獲。他環顧四周,驚奇地看著這座破敗死寂的宅院:“這是什麽地方?”

淩郁再也不能隱瞞。她咬著牙,一字一頓吐出心底裏鐵銹斑斑的秘密:“這是我的家。”

慕容曠驚愕地掉回頭來瞅著她:“你的家?可你家裏人……”

“我家裏人都給惡人害死了,就死在這裏!”淩郁目光如刀刃,狠狠插進慕容曠的身體。仇人的名字已滾到舌尖,輕輕一吐便能刺穿大哥的耳膜。

慕容曠又驚駭,又迷茫,心底還隱隱約約想到了什麽別的事情。可還未等他想清楚,院門突然被“砰”地撞開了。三條壯漢闖進來,大步流星跨到慕容曠面前:“臭小子,看你還想往哪兒跑!”

慕容曠和淩郁認出他們是雕鵬山跟隨楊沛侖左右的三位長老,當日在雕鵬山上交過手,後來在少林寺中也曾見過。

慕容曠心裏有了分寸,倒安下神來,笑道:“三位如影隨形,請問究竟有何貴幹?若是要討杯酒錢,幾兩碎銀子在下倒還出得起。”

為首的一位長老兩鬢皆已斑白,火氣卻盛,大喝道:“你甭明知故問了!咱們山主就是叫你給害死的,你還想賴嗎?”

慕容曠和淩郁對視了一眼,都想,天下真是沒有不透風的墻,殺死楊沛侖的事還是給他們獲知了。

一想起那夜殺人之事慕容曠心裏便一陣抽搐。他垂下眼皮勉強說:“楊沛侖是咎由自取,可怪不到別人頭上。”

白鬢長老身旁的瘦高個子長老怒罵道:“臭小子,竟敢數落咱們山主!活得不耐煩了吧!老子是混蛋,兒子也是一個樣!”

慕容曠聽他辱罵父親,怒火一下子拱上了胸口。他攥緊拳頭,跨上一步厲聲喝道:“你胡說什麽?”

第三位灰袍長老粗聲粗氣地說道:“天下人都知道,慕容湛是人人得而誅之的大惡棍!你是他兒子,自然也是奸惡之輩!”

“天下人?天下人就能明辨是非了麽?究竟誰是混蛋,誰是好漢,各位真能看得分明嗎?”

父親究竟是何人,長久以來這個疑問都深鎖在慕容曠心頭,吹不散解不開。在他眼中,父親胸懷廣闊,意志高遠,他想不通為何天下人卻都說父親是惡毒兇險之人,行卑劣齷齪之事。後來,他和龍益山在黎靜眉家鄉茶園為她守靈,四野不聞江湖事,只有鄉戶人家炒茶的香氣繚繞。坐在半山腰,他忽然想,其實就算天下人都咒罵父親又如何呢?天下究竟有幾人真地認識慕容湛?大多數人還不是交口相傳,人雲亦雲?真正了解父親的便只有他們幾個而已。而他們幾人,難道不足以抵擋全天下人的眾口鑠金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