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明月照秦樓 平生簫曲意 (第4/11頁)

鄭奇便拍手道:“那裏最好。”

顧先生笑道:“此處乃是長安城中最高處,好則好矣,只是叨擾和尚清修。”

鄭奇道:“我們悄悄上去不就成了。”

四人便動身往大雁塔而來,鄭奇韓公文平素須應對賓客,隔上五日到京兆府點個卯匯報行蹤,約束慣了,今夜得便,自然要趁夜色放松一回,哪裏肯好好的走路?便竄上人家房頂,展開輕功。

顧先生微微一笑,也飄然上房,看三人一跑之間,功夫便有高下。韓公文全力奔跑,但落腳甚重,幾次踏破人家的瓦片。鄭奇要好一些,雖然年紀尚幼,修為不足,卻知受過名家指點。唐寧的步伐卻甚是奇特,或大或小,盡在旁脊鬥拱樹枝之類突出之處借力,所行路線雖然不直,卻不費力,這是他與老瘋頭在武陵山中多日所悟。

唐寧見顧先生不緊不慢,猶似閑庭信步,又似禦風而行,不由得衷心景仰。老瘋頭輕功絕倫,卻是在懸崖高山中練就,這顧先生似乎生來就會一般,絲毫不著形跡。

大雁塔通高二十丈,共有七級,最低一層卻有三丈多高。韓公文不覺犯難,以自己的輕功是斷然上不去的,鄭奇打量一下,也知上不去。

正在犯難之時,韓公文只覺腰眼被抓,跟著一股大力湧入體內,不覺飛身而起,直落向塔上第二級,那裏原有窗欞,韓公文忙伸手抓牢。剛回頭,鄭奇也撲了上來,韓公文忙將他拉住。

唐寧自感一年來內功長進,打量著勉力或可上得去,瞅準突出一角,奮力而上,眼見右手已摸到瓦當,只需一借力便可翻身而上,心中頗有幾分得意,這方法尚是在華山東峰時向韋玄中所學。

哪知夜來生露,那瓦是琉璃瓦,十分光滑,唐寧一借力,手便滑脫,身體急向下墜去。

顧先生拔身而起,拿足尖將唐寧腳心一點,唐寧在空中借了一點力,翻身而上。而顧先生身形不停,已經先於他抓著韓鄭二人飛上塔頂。第二層較第一層稍低,唐寧自己已經可以上得。

一直到第七層,那圓月早已升在半空,眼望長安城中燈火通明,浩若繁星。四人一路驚動了不少拜月的人家,不是以為有飛賊便是以為樹上有大鳥飛過,此刻想來,猶覺好笑。

鄭奇笑指韓公文,皆是他踏破瓦片惹的禍,正談笑間,猛聽身後一聲“阿彌陀佛”,鄭奇嚇得差點滑下塔去,忙回頭看時,見一位老和尚立在身後,雙手合十道:“四位施主,深夜蒞臨本寺,實屬不速之客。如何又坐在這七級浮屠之上,褻瀆佛祖。”

鄭奇適才吃他一嚇,此刻有意消遣他,便道:“大師不是也站在這七級浮屠上?不是也褻瀆佛祖?你是出家人站得,我便坐不得?”他說一句,那老和尚便退一層,念一句“阿彌陀佛”,轉眼到了塔下道:“阿彌陀佛,四位施主請下來吧。”

顧先生一笑,雙手分攜鄭奇與韓公文,中間借兩下力,飄然而下,唐寧也相隨下塔。

那和尚笑道:“兩招小飛接大飛,好瀟灑的著法,只是兩旁多了二子,顧先生怎走了一個愚形?”他從顧先生下塔中已看出底細,將韓公文和鄭奇稱作“二子”,語含雙關。

顧先生笑道:“大慈恩寺裏好棋的除了弘法大師外,如今便只有弘光大師了,得罪,得罪。”

那弘光上前作個合手禮,笑道:“顧先生夜半打入黑地,卻是為何?是想在我大慈恩寺裏點個方四麽?”此人果然好棋。顧先生笑道:“有了弘光大師,方四還能做得出麽?只好做個曲四吧。”圍棋中“方四”是死形,“曲四”是活形,二人就此開玩笑。

弘光笑道:“現在四子將我圍在中間,看來想打劫了。”顧先生見唐寧三人分站三方,隱隱有合圍弘光之勢,果然形勢如同圍棋提子“打劫”,卻又含有“打家劫舍”的“打劫”之意,笑道:“這位是弘光大師。”唐寧等上前拜見。

弘光卻認識鄭奇,一伸手就在他頭上敲了一記道:“又是你這小鬼頭。”笑對顧先生道:“這小鬼頭是大興善寺佛光大師的小弟子,從前常見的,如今佛光大師到扶桑去了,一年多未見這小鬼頭,依舊這般調皮。”鄭奇沖他作個鬼臉。弘法和佛光去年同白居易一起離開長安,唐寧曾在新豐見到過,卻不知鄭奇是那佛光的弟子。

弘光又道:“顧先生今日緣何光臨本寺?”

顧先生只指指天,弘光擡頭見明月如盤,直掛當空,笑道:“原來顧先生中秋賞月,專找我大慈恩寺頭頂。”顧先生笑道:“多有得罪,還請恕罪則個。”

弘光故作嗔怒道:“此事如何收場?還要顧先生給個說法。”

顧先生笑道:“那在下陪大師手談若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