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回 明月照秦樓 平生簫曲意 (第3/11頁)

韓公文客套兩句,婉言推辭。那少年以為他有客人,所以不便,看著唐寧,倒認了出來,壞笑道:“原來是小秀才,幸會,幸會。”那幾個少年也認出唐寧,嘻嘻笑著上前握手抱肩,極是親熱。

當年在學宮之時,這幾個少年便時常捉弄唐寧,表面上來套近乎,暗中用力下絆,唐寧那時年紀較他們小,力氣也小,時常吃虧。如今這幾個少年又想故技重施,唐寧早有防範,用力一捏,那兩個握手的少年“哎喲”一聲,手骨欲裂,想抽又抽不來。

鄭奇呵呵笑道:“幾位多年不見,多多親熱。”

唐寧一笑放手,那兩人如蒙大赦,忙忙溜回桌上,低聲咋舌道:“這小秀才如今好大的力氣。”

王士則自認功夫一流,只冷笑一聲,心道:“這幾個膿包手無縛雞之力。知道什麽是力大。”也擠上前來,手扶唐寧肩膀,暗使內力一推,滿擬將唐寧推個跟鬥。

唐寧總不會和他在天寶茶樓開打,只使七分內力一抗,王士則遭此一彈,居然被震開一步。

唐寧原想王士則能擒住刺客,功夫不會太差,想不到他如此不濟,在他手下走不了一招的人居然還能做刺客。想及那日太行山間遭遇駝山派弟子,劍陣頗似所傳說的刺客,只怕當年刺殺宰相案果然另有別情!

王士則吃了暗虧,只作無人知曉,若無其事坐回席去。如何能瞞過鄭奇,重重冷笑一聲。

趙姓同窗嘿嘿一笑,向唐寧道:“唐兄不是講近日不回長安麽?”

唐寧嘆口氣道:“在下到潞州幸遇李長吉,不想他英年早逝,特來長安送他的遺書。”

杜牧失驚而起:“李長吉故去了?何時之事?”

唐寧嘆道:“不過月前。”

杜牧道:“李長吉青年翹楚,竟先故去,詩壇無人為繼了。”

身旁一少年道:“長吉之後便是杜公子了。”他本是拍馬屁,想講杜牧將成一代詩歌大家,不想杜牧前面有李賀故去的話,竟象是講杜牧要早亡,這下拍到了馬蹄上。

杜牧冷笑道:“在下哪敢緊隨李長吉,還是李兄先請吧。”

那人兀自不覺,猶在謙虛。

樓上有人道:“可是唐公子麽。”韓公文便推說在樓上另約了人,告辭上樓。

第三層多是外地官員與文人騷客,人數已經少了,唐寧甫一上樓,便見顧先生倚窗獨自飲茶,招手要唐寧過去。唐寧等上前拜見了坐定,原來顧先生也是無家無室,中秋之夜無處可去,便來天寶茶樓獨坐。

茶樓這一層多是外地入京公幹的官員及其相從密切的文人朋友,話題多是各地風情,自然也包括政事軍情。總是眼見為實,耳聽為虛,唐寧聽那些人所言高霞寓鐵城大敗和洛南圍捕叛軍等事,便與自己親眼所見不同。

鄭奇想聽的卻是江湖遊俠的事跡,顧先生講在上層。此樓乃是環狀回字形,不單底樓看得清楚,上一層對過也是看得見的。果見那邊皆是勁裝大漢,背插長劍,一個個留著胡須,相貌雄武。側耳聆聽,果然講的是江湖遊俠之事。鄭奇喜不自勝,便要上樓去聽,顧先生只笑不語。

唐寧道:“顧先生因何發笑?”

顧先生道:“真假有無,其實難辨,似是而非,似非而是。”唐寧也探頭望去,見樓上一人正講得繪聲繪色,細看卻是那“神算子王清”。

唐寧笑道:“只怕這位王先生便在那裏開講書記門的《俠隱記》吧。”

顧先生點頭道:“揚人之善,隱人之惡,固然是善舉。然而只以耳聞,不經親見便信以為真,大書特書,又能有幾分真實?”

唐寧對韓公文道:“看來這天寶茶樓名不副實,你也是只以耳聞,不經親見啊。”韓公文連稱懊惱。

顧先生笑道:“其實閑暇無事,獨坐一隅,沏一杯清茶,於人聲鼎沸之中,也可尋見幾分幽思。這些故事或有其事,不過眾口相傳,漸失其真,姑妄聽之,權作今後談資也不錯,何須事事盡求真實?”

四人坐了兩個時辰,天色已晚,茶樓裏家居長安之人都回家團圓去了,只留一些無家可歸的異鄉客在悶發思鄉之情。

唐寧道:“今夜月色正佳,我等何不尋它一個好去處賞月?”鄭奇連聲叫好。顧先生雖年過不惑,但與三位少年晚輩談笑,大有回復青春之感,也含笑首肯。

鄭奇道:“不若到東門城樓頂上如何?”

韓公文笑道:“你這可不是向東門的將軍找岔麽?”

顧先生也打趣道:“今夜興慶宮中燈會,這位鄭公子高坐春明門樓上,是想在宮中找一位紅拂吧?”鄭奇窘得面紅耳赤。

唐寧笑道:“在下想起一個所在,卻是清靜。”鄭奇忙問,唐寧道:“晉昌坊大慈恩寺的塔頂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