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春暮花非花 傾國豈大吏 (第2/12頁)

一名華山男弟子道:“是啊,只知柳師兄是被一名壯漢扶了去,如今幾個月了,再重的傷也好了,怎麽我們在關中找了幾個月都沒消息。”

一名少年走過來笑道:“柳道兄若有不幸,必在關中,如今關中毫無訊息,反倒說明他平安,韋兄安心。”那人居然是唐寧。

東邊一騎馬奔來,揚起一片塵土。馬上騎者咦的一聲,勒住馬頭。

唐寧看時,原來也是學宮同窗,姓趙,只是他出身豪富,與唐寧一向疏遠,兩下無話,拱拱手別了。

袁聰見了唐寧,只輕輕的道:“唐公子來了。”唐寧原想與袁聰見面,那袁聰不是冷眼便是問東問西,哪知只是淡淡的一句話,倒是頗有禮數,居然性情大變。唐寧心中反不是滋味,卻是希望見到從前天真無忌的袁聰,而不是面前這個斯文但壓抑的袁聰,也拱手道:“袁姑娘好。”袁聰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再開口。

韋玄中見狀忙笑道:“唐兄請坐,你我數月未見,卻想聽一聽別後你有何際遇。”他將話題岔開,自是為引袁聰莫去想不豫之事。

唐寧便向袁聰等人講起其後如何在長安酒樓遇見老瘋頭及老叫花子,以及後來的遭遇。當時他受重傷,幸得漢水趙氏兄弟相救,送到磬玉山神醫孫思邈的後人孫山人處。

唐寧受傷雖重,但施救得時,半年來在孫山人處,邊養傷邊習本草,日日上山采藥,便以黃精葳蕤之類為食,如今大好,內力不退反大進,想到河洛找一找老叫花子。

一提及老瘋頭,袁聰不由自主向後一縮,那老瘋頭給她造成的驚嚇至今難忘。那日老瘋頭在會中大打出手,繼而又抓著袁聰狂奔,大約用力過猛,又抽搐起來,袁聰才得脫身。

唐寧奇道:“那老瘋頭不是你們的大師兄麽?”

韋玄中搖搖頭:“不是。他大約認錯人了吧。”又道:“唐兄有此際遇,功夫必是一日千裏,只怕如今在下已非你對手。”

唐寧笑道:“韋兄又說笑了,武學也是一步一步循序漸進,哪裏會睡了一覺第二日便成了高手。”這話引得袁聰也笑出聲來。

華山那女弟子開心道:“師妹笑了。”

袁聰從長安歸來後,竟似變了一個人,先是整日獨坐發呆,後來便拼命的練劍,好幾次誤傷自己的手臂,平素沉默寡言,竟不聞一聲笑語。

幾個月來,漸漸的許多事情想開了些,明白自己從前幼稚魯莽,是以忽然間象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象是斯文懂事。傷感雖有,也淡了許多,只偶爾往事襲上心頭,依舊幾分酸楚。這次韋玄中出潼關,袁聰想起柳玄成從前對自己處處討好,自己卻棄如敝屣,而今才知無情傷人,心中對柳玄成也有幾分愧疚,故而一同前往。

一路向東,閑暇之時,唐寧便與韋玄中、袁聰及華山弟子談天說地,暗中將一些道理隱含在故事中勸慰袁聰。唐寧自覺袁聰心病終由自己上山引起,是以用心曲意,欲解袁聰心結。那些華山派弟子並不知詳情,只知唐寧來華山後,袁聰便相隨下山,歸來後傷心失意,而唐寧再來,袁聰又有說有笑,而唐寧對袁聰又格外用心,眾人便以為袁聰害相思病竟是為了唐寧。

六人一行出潼關奔洛陽而來。將近新安,見四名壯漢擡著兩只鹿走在前面,到了城中市集,取刀來將一只鹿剝皮解開,叫賣鹿肉,另一只尚是幼鹿,受傷未死,呦呦哀鳴,實在令人生憐。那四名壯漢頭戴鹿皮帽,身披豹皮,手執鋼叉,眼見皆是獵戶。

唐寧心中不忍,上前打話道:“這幾位大哥,我見那幼鹿甚是可憐,想買來放生,請列位行個方便。”

那幾個獵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都望著唐寧,心道這個少年是個傻子,其中一人相貌甚是勇武,笑道:“這只小鹿已受了箭傷,就算放了去,終究會被虎狼吞吃掉。”

唐寧也想不出一個妥善之法,這時韋玄中道:“不若將小鹿寄養在此間佛寺或道觀中,回來時再帶回華山。”

唐寧拱手向那獵戶道:“這位大哥,在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幾位大哥今後勿殺幼鹿。”

那獵戶笑道:“我等以打獵謀生,若不殺鹿,莫非專捕虎豹猛獸不成?那虎豹兇猛,可是要吃人的。”他以為唐寧是個不通事理的少年,是以語中含著譏諷。

唐寧道:“在下的意思只是講各位大哥以捕獵為生,也應注意適可而止,山林雖大,狐鹿之類小獸雖多,若一味亂捕濫殺,終有殺盡的一天。獸類也須生養,適度捕之,才能取之不盡。”

那幾個獵戶相對點頭道:“此話倒有些道理。怪不得這幾年鹿是越來越少。那我們總不能不捕鹿吧。”

唐寧道:“在下也不是一味好生,只是希望列位莫去捕殺幼鹿和懷胎的母鹿。”那幾個獵戶點頭稱是。袁聰笑道:“唐公子,這些話又是你編出來的吧。”唐寧道:“《禮記》中便有《月令》一章,勸告‘毋覆巢,毋殺孩蟲、胎夭、飛鳥,毋麛毋卵’,麛便是幼鹿。”眾人哪裏聽得懂,都是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