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閑飲過新豐 心終南山寄 (第4/12頁)

未受傷的黑衣人繼續道:“小人等原是渭水邊上的獵戶,只因前些日打獵時遇到神策軍士,將小人等的獵物搶去,還打傷我等一個兄弟。我等氣不過,與那神策軍大打一場,無奈人少不敵,只得逃命在外。今日實是饑餓難忍,見一夥行客經過,便起了搶劫之意。小人等原是被迫無奈,雖然劫財,卻不敢傷人,不想卻遇上了公子爺,還請公子發落,是殺是剮,小人等不敢有半句怨言。”

李愬沉吟半晌,方道:“你們去吧。今後若再遇到你們行不義之事,定然不饒。”那兩位黑衣人聞言張大了嘴合不攏,又叩頭道:“公子大恩,小人等永世不忘。小人等從此再不敢動不義之念。”這才起身向李愬道:“小人還有一個兄弟,小人想喚他過來拜見公子,還望公子允可。”李愬心道:“莫非他欲召集同夥再鬥麽?”眼光直視,見那二人神色不似作偽,便點一點頭。

為首的黑衣人從懷中取出一枚竹哨,就口吹響,聲音尖利不堪入耳。不到一刻光景,一名黑大漢匆匆趕來,為首的黑衣人迎上前去,就他耳邊低語幾句,那黑大漢忙奔到李愬馬前,納頭便拜。李愬喚他起身,只見乃是一條虬髯大漢,胸腹一條傷痕在流血,仍虎虎有生氣,心中暗暗贊嘆。

那另一位黑衣人驚道:“三弟,你怎麽也受傷了?”黑大漢也見到了他肩頭之傷,也驚道:“二哥怎的也受了傷?”黑衣人哈哈一笑道:“你二哥是陪李公子練槍做活靶子用的,三弟,你又是給誰做活靶子用了?”言語中絲毫不以敗於李愬為恥,反倒十分驕傲,只覺能給李公子刺上一槍那是萬分榮耀之事。

黑大漢卻無此福分,臉色尷尬囁嚅道:“還不是那個小丫頭?”

黑衣人大笑道:“三弟好沒出息,連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都打不過。”說到此處陡然住口,原來他忽然記起:“自己適才被這個十七八出頭的少年制服,連一招也沒能還手,雖然十七八與十六七歲大大的不同,尤其姑娘與少年更是大大的不同,但是太也丟臉。”

黑大漢卻不知此節,心中只是羞憤,臉漲得通紅,強辯道:“誰說我打不過?我是聽到大哥喚我才罷手,你看我不是好好地走過來了嗎?”黑衣人又忍不住笑道:“原來你是好好得走過來了。”他故意將“好好”二字讀得既重且長。眾人不禁莞爾。

忽見林中黑影一閃,唐寧喝道:“甚麽人?”那黑影反而遁去,唐寧急追上前,直追出數裏,封住那人去路。

那人也抽劍格擋,兩劍相交。唐寧此時臉向明月,卻看不清那人。

劍光一閃,那人低呼一聲:“唐大哥。”

忽覺身後腳步聲響,有人襲來,唐寧反身一劍,將那人長劍險些震去。

卻又是那人臉向月光了,卻是一名綠衣少年。

唐寧看清那人面貌,不覺一愣,隨即想起適才那人的聲音好生熟悉,笑道:“韓大哥,又升官了。”回頭道:“幾年不見,鄭奇兄弟都長這麽高了。”原來是一名十四五歲的青衣少年。青衣是八九品官職所穿,綠衣卻是六品。

那綠衣少年韓公文歡呼道:“原來是唐兄弟。”

唐寧笑道:“韓大哥,你離家也有七八年了吧,怎麽還留在長安?”

韓公文嘆口氣道:“我爹爹是宣武軍節度使,我留在長安其實便是人質,想回家也是不成的。這次借口出城跑到新豐喝酒,辰時還要趕到京兆府。”唐寧道:“那鄭兄弟……”韓公文道:“也是一樣。”三人相對默然。

回到長安東門,袁聰不曾遇見,卻遇見磨鏡王六入長安攬營生。

磨鏡王六一見韓鄭二人的打扮,立即作揖行禮。

唐寧笑道:“王兄磨的一手好銅鏡,這兩位卻是兩個好主顧。”

磨鏡王六口中唯唯:“唐少俠說的是,哎呀,你看我這糊塗的。這二位是官爺,唐……公子不是官爺,也必是官家公子了。小人眼拙,還以為是江湖少俠呐。”

唐寧笑道:“偏偏在下既非官家,也非江湖人物,只是白衣。”白衣便是平民。

磨鏡王六自然不信,擡頭見鄭奇向自己一笑。二人眼光一碰,磨鏡王六立刻心裏一顫,似乎被他看穿一般,急急告辭。

韓鄭二人自須去京兆府。唐寧便在大街隨步漫遊,待到停下腳步,才發現不知不覺已走到明德門來。這明德門是長安城的正南大門,與皇宮正門朱雀門遙遙相對,出得城來,唐寧擡頭望見遠處的終南山,一時心中悶悶不樂,腳下也不辨東西南北,竟走入一片樹林中來。

那林中長草極深,走到無路,腳步也停了下來。唐寧這才發覺,待要尋路出林,鼻端嗅到一絲香氣,似是有人燒烤野味,心道:“這裏荒郊野地遠離村落,應是上林苑之地,禁令不許百姓狩獵,卻是何人如此大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