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閑飲過新豐 心終南山寄 (第2/12頁)

那文士便是翰林學士白居易。當年他與元稹等人共倡新詩,創造《新樂府》,詩名譽滿天下。只因他為人剛正,不附權貴,是以進士之身只作了一個小小的縣尉,他卻又寫下《秦中吟》等詩抨擊弊政,關心百姓疾苦,更招權貴宦官嫉恨。當今天子即位之後,愛惜其才,又喜其行事剛正,力主對淮西等藩鎮用兵,便破格提拔為翰林學士,頗為倚重。白學士忠心耿耿,只是年輕氣盛,有時竟與皇上爭辯,直言:“陛下錯。”皇上雖然不悅,卻很大度,一直不曾怪罪。

不料想數日前主戰大臣一死一傷,群情大嘩。白學士第一個給皇上上書,請求收捕刺客,以雪國恥,卻被某位宰相指責越職言事。那些權貴平素早已對白學士恨之入骨,見此良機紛紛進讒言,加上宦官也添油加醋,眾口爍金,皇上不得已下旨將白學士貶為江表刺史。誰知那中書舍人王涯更是卑鄙,誣造罪名,落井下石,將白學士更貶為江州司馬,一日之間,竟遭兩貶,成了一個有名無權的閑官,官階貶為從九品,小得不能再小。

那白學士一心為國,哪料想禍從天降。眼看滿腹才學,一腔熱血卻報國無門,白學士不禁心中郁郁,今日出京來到新豐,想起李太白的《行路難》,更是傷心,便想借酒澆愁,不期遇上了李愬。

白學士見李愬上前來,便道:“十一郎此來正好,可與我喝一杯送行酒。”言下頗為苦澀。李愬也頗傷感,道:“天下未平,學士卻遭放逐,真是令人傷懷。”又關切道:“學士此去路經南陽,距蔡州不遠,現下正在交兵。何況你一向主張削藩,堅持對淮西用兵,那吳元濟早恨你入骨,此行還須多加小心。”白學士淡淡地道:“白某雖是一介書生,卻也不懼這淮西賊子。更何況白某如今只是一個閑人,那吳元濟又惹我作甚?”

弘法大師接口道:“老衲受日本遣唐使幾番相邀,正欲東渡東瀛,因事一直不能成行,今日正好與白學士同路,也好作個伴,聊解路途寂寞。”指身旁老僧道:“大興善寺的佛光大師也與我等同行。”

李愬笑道:“有兩位高僧同行,李某就不擔心了。”舉杯對白學士道:“李愬今日以此杯酒為學士壯行。”仰頭飲幹杯中之酒。

這時一旁有酒客上前來道:“學士忠心為國,所遭冤屈天下人人皆知,小人願敬學士一杯,望學士此去平安。”白學士也與之對飲。那些酒客紛紛上前敬酒,唐寧自也上前。白學士一口氣連飲十數杯,兩手分別攜住弘法大師和佛光大師,哈哈大笑,出門向東去了。

李愬回來落座,又與唐寧舉杯對飲。眼看一壇美酒將盡,唐寧酒意甚濃,醺醺然中見李愬停杯不飲,正欲發話,便手扶桌子側耳恭聽。那料李愬猛然一拍桌子,“啪”的一聲響。

唐寧不及防備,登時酒意便消卻大半,望著李愬,不知所為何事。

李愬此時心中卻想到了蔡州,一年來十萬官軍圍攻蔡州,卻屢屢喪師失地,任那吳元濟猖獗至今。李愬心中憤恨,不覺脫口而出道:“我李愬若能上陣,定當生擒吳元濟這廝。”

一年多來,街頭巷尾,茶余飯後的談資總不離蔡州戰事,李愬這一句話登時便引起一眾酒客紛紛附和。一酒客道:“十一郎文武全才,若能領兵上陣,那淮西叛軍定然聞風而逃。”又一酒客道:“便是李十三郎,現下正在戰場上打了不少勝仗。可見將門出虎子,十一郎若也前去,兄弟聯手更當戰無不克,何愁淮西賊子不滅?”也有的酒客別出蹊徑,搖頭言道:“十一郎而今在太子身邊,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又何必定要到那沙場之上?所謂自古征戰幾人回,當真是九死一生,哪如在朝中為官?”“十一郎乃是唐安公主的新婚女婿,皇上哪能讓他新婚燕爾,便征戰沙場?況且皇上便有此意,公主也必不肯,皇上總須要給公主這個面子。”真是眾說紛紜。

唐寧也不禁問道:“李公子既有此志,何不便去淮西戰場?”

李愬望著唐寧,眼光由奇怪轉而變為羨慕,嘆道:“兄台可是江湖中人?若是江湖遊俠,要來便來,要去便去,何等快意。可嘆李某卻要為這有名無實的官位所累,除非皇上下旨征調,不然的話,李某只有老老實實留在京城。十三郎每有家書到來,我總是羨慕不已。唉,當真悶殺我也。”

唐寧心道:“這位李公子雄心大志,卻非僅僅是嗣其家聲。”擺弄著酒杯,想了一想道:“唐某是山野之人,這為官之道是一竅不通的。但據我想來,李公子何不徑自上書皇上,請纓殺敵?”

李愬聞聽此言,眼前一片開闊,只覺心中郁悶一掃而光,站起身大喜道:“唐兄此言甚是。李某這便去了。”急切中酒也不喝了,拱手道:“李某急切要回長安,不及多禮,這便告辭。唐兄再會有期。”轉身匆匆出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