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兵戈十日出重圍(第2/3頁)

楊逸之的思緒,被一次次打斷。

沒有一個計劃,能夠達到完美。這個任務,實在太艱難。

門,被悄悄推開,一個高大的的人影走了進來。

那是元豪。楊逸之剛站起身來,元豪卻跪了下來。楊逸之吃了一驚,急忙地伸手攙扶,元豪堅持不起,呯呯呯,對他磕了三個響頭。

元豪擡起頭來。這個粗豪、善良、純真的男子臉上,露出的神情,是從沒有過的哀傷。他靜靜地看著楊逸之,目光中的哀傷讓楊逸之感到一絲手足無措。

生澀地,元豪用剛學會不久的漢語說:“盟主,明日,早上,您,能不能,救,她,走?”

楊逸之嘆了口氣:“我會帶她走。但,我也會帶你們一起走。”

元豪:“不,請,你,帶,她,走!”

楊逸之道:“你還沒看出來嗎?如果你們不走,她是不會走的!”

元豪神色黯了黯。這個粗豪的人也像是有了很重的心事,長長嘆了口氣。突然,房外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是的,我不會走的!”

元豪吃驚擡頭,就見月寫意怒容滿面,走了進來。她噼頭蓋臉地問道:“你什麽意思?就因為我是女人,還是因為你覺得我貪生怕死了?放著朋友不管,獨自逃生,你也將我月寫意看得太輕了!”

“我告訴你!”她倏然沖了上來,站在元豪面前,嚇得元豪急忙後退。

“要想我走,就只有一個方法,那就是我們一起走!”

元豪看著她。他是在凝視她。

這個風霜憔悴的姑娘不該如此。

他永遠記得他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是那麽清秀,嬌俏。她驕傲的笑容是那麽燦爛,令人目眩神搖。宛如纖纖枝頭上的一朵金盞花,只應供應在玉堂金馬上,不該開放在如此殘酷而汙濁的戰場上。忽然間,他感到深深的愧疚:不該將她帶在身邊的。

他本以為能夠保護她,他的狼筅能夠撕開最猛烈的炮火,也能夠擊殺最猛惡的敵人。但是該死的戰爭,讓個人英雄主義淪為一場笑話。

國家都將亡了,他又能保護得了什麽呢?

雖然他比她高許多,但她那倔強而嬌媚的神氣,需要他仰視。

他欠她太多、太多。是該他還得時候了。

他緩緩點了點頭,像是用一生來承兌一個承諾:“我們,走!”

月寫意終於笑了,她豪氣地伸手,擊了元豪一掌。

“我們是不是兄弟?”

元豪很慢,很鄭重地還擊了她一掌。

“兄弟,是。”

他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是的,在如此艱難而該死的戰場上,他們是兄弟。

兄弟是不會背叛彼此的,只會為彼此而犧牲。

他笑了,因為他知道該怎麽做了。

兄弟是一生的。

第二天的黎明,是那麽安靜。

敵軍並沒有發動沖鋒,這讓楊逸之得以安靜地思索了一個晚上。望著面前淩亂的紙筆,他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座山太險,也許是敵人並沒有發動攻擊的原因。他有信心,憑他自己在最險處的扼守,沒有人可以沖上來。他至少能夠堅持七天。以韓青主的身手,七天至少能從平壤到這裏一個來回。

那麽,就可以將公主請過來。

卓王孫一定不會來救的。但公主不一樣。公主知道他在這裏,一定會來。公主能調動的力量極大,說不定就可以解元豪義軍之圍。

這個計策並不完美,但至少有四五成的希望。

四五成,就足夠了。

他向外走去,忽然感到有些奇怪。四周未免太安靜了一些,連一絲傷員的呻吟都聽不到----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他剛跨出去,就見月寫意。她倚在營門口,目光有些失神。

“他,走了。”

她的語調是那麽淒涼。

楊逸之一驚,擡頭。他忽然意識到,津梁灘上的凝寂是那麽不正常。

倭軍,在靜默而有序地撤退,幾乎連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他們陣營中所有的東西幾乎全部被搬空,連數日來圍剿時的垃圾都清走了。

只剩下滿地屍體。

還有傷痕累累、就算是不作戰也活不了的義軍殘體。他們的衣服襤褸殘缺,他們的身體遍布傷痕,但他們的神情都極其平靜。

因為他們知道,他們的死不會白費。

他們都是該死之人,無論誰都無法救他們。但他們知道,他們的死,會救一位他們最崇敬的人。

為此,他們可以平靜赴死。

他們是義軍,本是田間的農民,作坊中的工匠。他們本過著卑微的生活,在柴米油鹽中繼續著平凡的生命。這場戰爭摧毀了他們所有的一切,但亦讓他們的生命變得轟轟烈烈。他們期待自己的鮮血,能夠讓他們的生命不再卑微、平凡。

而今,他們如願以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