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托體同山阿

天海與秦漸辛相處年余,甚是相得,這時聽止觀語氣鄭重,忙道:“微塵原只說是在南少林掛單時,習得多羅葉指,然並非少林出身。他所練的內功與少林內功有異,有何足為奇?”止觀搖頭道:“天海師兄有所不知。敝派武功,向分體用兩途,七十二門絕技,各有不同內功相配合。空木師兄以掌力見長,此人自稱從空木師兄處習得多羅葉指,老衲已有三分疑惑。就算空木師兄當真傳了他多羅葉指的指法,那也絕沒有不傳他多羅葉指內功的道理。”天海奇道:“微塵不會多羅葉指的內功,卻能以多羅葉指制住法阇那等高手……”他心直口快,說到此處方才覺得這般說法頗有指摘少林武功之嫌,便不再說下去了,但殿上人人皆知,他下面顯然是要說:“那多羅葉指的內功豈非全然無用?”止觀修為深湛,不動聲色,止嗔、虛喜等卻都臉色一沉,露出不悅之色。

大相國寺德虔大師見到一眾少林僧臉色,忙上前打圓場道:“天海師兄,此事是少林派內務,我等只怕不便參與。”見天海點頭不語,又向止觀道:“止觀師兄,昨日我同曇因師兄閑談,頗有往嵩山寺塔一遊的興致,不如請師兄派知客僧引領如何?”真如等會意,紛紛道:“難得德虔師兄有此雅興,大家正要同去才好。”只天海仍是沉吟不語。

般若院首座虛慈一直默不作聲,這時忽道:“止觀師兄,此人雖學了少林武功,但終究是在歸元寺掛單。我少林派也不能擅自發落於他。依我之見,他現下既身上有傷,可暫時在敝寺靜養,待傷勢痊愈後,再慢慢查訪他多羅葉指的來歷不遲。”止觀嘆息道:“虛慈師弟有所不知,我對此人這般慎重,決不是為了他身具多羅葉指功夫。適才我以內力為他療傷,覺得他內力極為散漫虛浮,十二正經、奇經八脈卻已貫通無阻。他的內功顯然並非循序漸進修煉而來,家數近於道流,決不是佛門內功。各位師兄,若此人牽扯到佛道之爭,那便不是我少林派一派之事了。如何處置,老衲實在不敢自專。”

天海搖頭道:“他練的不是佛門內功,這個我適才也發現了。但若說牽扯到佛道之爭,恕我直言,止觀師兄只怕有杯弓蛇影之嫌。”止觀道:“若他只是身居道家內功,那也罷了。但若老衲所料不差,他的內力如此奇特,經脈當是旁人強行打通的。各位師兄,在座都是我佛門一流高手,不知各位可有把握替旁人打通十二正經、奇經八脈麽?”

眾僧互相對望幾眼,都隱隱想到了什麽,但誰都不肯先說出口。沉默良久,終於還是天海開口道:“止觀師兄說得不錯,以我等的修為,縱然能勉強替旁人打通經脈,自己必然元氣大傷。只有武功遠勝我等之人,才能為微塵打通經脈。當今之世,恐怕只有兩個人有此功力。”止觀道:“不錯。但老衲信得過,決計不會是明教方教主。”眾人又是一陣沉默,真如道:“止觀師兄的意思是,此人假扮佛門弟子,其實卻是……”止觀避開他眼光,怔怔瞧著殿上釋迦牟尼佛像,卻極緩極緩的點了點頭。

虛喜心思較為遲鈍,兀自未明白,低聲向虛舍道:“師弟,方丈和真如大師在說誰?”虛舍向止觀瞧了一眼,低聲道:“虛靖天師。”虛喜全身一顫,正要說話,虛悲忽然扯了扯他袍角。虛喜向虛悲瞧了一眼,終於強行忍住。

一時之間,大殿之上誰也不說話,只是各自想著心事。過了良久良久,弘傳道:“止觀師兄是說,虛靖天師的死訊是假的?”止觀搖頭道:“假的倒未必,但天師派傳出虛靖天師死訊,與這微塵到歸元寺掛單,中間只隔了半年。漢陽與貴溪又是近在咫尺,不由得老衲不生出小人之心來。”天海忍不住道:“但微塵在歸元寺不過年余。而與我談論之際,顯然對佛法浸潤頗深,若非自幼出家,怎能有此修為?”止觀冷然道:“若非如此,虛靖天師又怎會化偌大氣力,不惜自損功力,替他打通經脈?天海師兄說他佛法修為不凡,想必是指妙悟明辯而言,這是考較的博聞強記與舌辯功夫,可不是真正的佛法修為。若他當真體悟了‘四諦八正道’,適才又怎會偷襲法阇師兄?”眾人心道:“那也未必,法阇自己又如何?”但想是這般想,卻是誰也不便宣之於口。

鐘蘊秀初時尚在為秦漸辛擔心,聽眾僧議論良久,越聽越是好笑,心道:“這幫和尚當真如那天海所言,杯弓蛇影,庸人自擾。幸好他現下人事不知,否則只怕笑也要笑死了。”她可不知秦漸辛此時正忍笑忍得辛苦萬分,見眾僧只是議論不休,誰也沒有余裕去管躺在地上的秦漸辛,不禁又暗暗生氣:“辛姊姊中了那法阇的韋陀天法印,纏綿病榻,經年不愈,可見韋陀天法印的厲害。就算他真是天師派派來的奸細,你們怎能只顧議論,不管他的死活?”正要擡出方臘字號,帶秦漸辛離去,忽聽殿外腳步聲響,急促萬分。有人大聲道:“啟稟方丈,丐幫源、倪、馮、廖四長老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