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歸來景常晏(第3/8頁)

秦漸辛忖道:“熟讀唐詩三百首,不會吟詩也會吟。只是卻作不出好句來。我記熟了那些拳經劍理,臨時杜撰些劍招雖不為難,到底威力有限。這六個和尚武功明明也不甚高,怎麽打來打去,便是打不過他們呢?”心中愈是焦躁,眼見六僧又是六鏟齊出,寒玉劍自然而然劃了半個弧形,將六鏟一起粘住,隨手一圈一引,帶得六股勁力互撞,自己長劍卻反掠在外勢,倏忽連點。六僧齊聲怒喝,手腕接連中劍,六把方便鏟一起落在地上。

秦漸辛一呆,登時大喜:“妙啊,這便叫做奇招本天成,妙手偶得之了。”想要記住適才那招,卻覺自己也不明白其中妙詣。當此之際,更無余裕多想,揮劍搶上,刷刷數劍,直指六僧要害。這幾劍的威力卻比適才一劍差得太遠,六僧兵刃雖失,仍是毫不費力便化開。秦漸辛心道:“適才那一劍也不知是怎生使出來的,多半只是碰巧。再要碰巧使出那等妙招,當真是千難萬難,眼下時不我待,只好弄巧。”右腕發力,將寒玉劍輕輕向上拋出。

六僧適才吃了苦頭,生怕他又有什麽怪招,不敢怠慢,各施絕技護住門戶,斜眼向上瞥去,忽然鼻中一股異香襲來,只覺全身一熱,不約而同的面紅耳赤,真氣為之一滯。秦漸辛爭的便是這片刻滯澀,右手五指猶如彈琵琶一般錯落彈出,點中五僧穴道,跟著一掌拍出,將余下一名僧人震得狂噴鮮血,這才伸臂接住空中寒玉劍。

回頭看時,鐘相與方七佛兀自四掌相抵,猶如泥雕木塑一般。他知這兩人內功深厚悠長,一時三刻只怕難見分曉,自己內功遠遜,實是無力介入。此時當務之急,莫過城上防務、城中軍心。微一遲疑,不顧楚王府中明教弟子尚在與少林僧苦戰,展開輕功,徑出府門。

此時城中已然亂作一團,大街小巷,處處皆是明教弟子自相殘殺,楚王府外猶為慘烈,一條街上盡是血水。秦漸辛想到數月前武陵山大會時情形,心中苦澀無比,實不知何以竟至如此。這時街上惡戰諸人已自見到他,便有數人圍上,刀槍交加,也辨不出是白蓮宗教眾還是鐘相嫡系。秦漸辛悲苦莫名,長劍揮舞,頃刻間連殺四人。眾人見他了得,各自退開幾步,一名白衣教眾發一聲喊,忽然一刀將身邊同伴砍死。

秦漸辛親眼見到遍地屍骸,又見不久之前尚是生死與共的手足袍澤,此時此際竟似失卻常性一般,拼得你死我活。想到自己適才一出手便也殺了四人,竟是全不明白對方是誰,更不知所屬何方,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但自己若不殺人,難道竟聽憑眾人殺死自己不成?放眼望去,遠處近處,盡是身穿白衣的明教弟子彼此砍殺,誰又辨得出那些是白蓮宗?哪些不是?大夥兒一般的身穿白衣,胸繪火焰,一般是外抗金寇內禦暴政的熱血男兒,是不是白蓮宗,又有什麽分別?

他先前惡戰之時,無暇理會肩上傷勢,這時卻覺肩傷奇痛徹骨,低頭看時,一身灰袍已為鮮血浸透。隨手點了四處穴道,暫緩鮮血流出,待要撕下衣襟裹傷,卻陡覺無謂。右手提著寒玉劍,於長街上一步步走過,每當有人殺到,便也隨手殺人,每殺得一人,心中便沉重得一分。不知何時,竟已淚流滿面,口中只是喃喃念道:“均貧富……等貴賤……均貧富……等貴賤……”念得十余聲,眼前一黑,便已人事不知。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只覺周身滾燙,口幹舌燥,嗓子中猶如要冒出火來。秦漸辛呻吟得兩聲,只聽一個嬌柔的聲音道:“你醒了?”秦漸辛緩緩睜眼,只見辛韞玉依窗而坐,側著頭向窗外遠眺,雙目微微紅腫。秦漸辛呻吟道:“辛姊,原來是你。我在什麽地方?”辛韞玉不答,卻道:“武陵城破了。”

秦漸辛腦中一暈,幾乎又要昏去,努力收攝心神,低聲道:“鐘……鐘大哥他們怎樣了?”辛韞玉道:“鐘相和方七佛率殘部退入武陵山中去了。”秦漸辛道:“鐘大哥呢?也和楚王他們一路麽?”辛韞玉忽然放聲大笑,笑聲中隱隱帶著哭腔,悲聲道:“什麽楚王,什麽王侯將相,無非是這麽個結果。你問鐘昂麽?死了,死在自己老子的部下手裏了。”秦漸辛怔怔出神,忽然伸手在自己胸口重重打了一拳,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辛韞玉仍是端坐窗前,由著他大哭,也不勸他。過不多時,自己也低聲啜泣起來。

兩人相對而泣,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四壁“喀拉拉”連聲作響,穿了幾個大洞。無數士兵各持刀槍弓弩,將二人圍住。辛韞玉微微一驚,登時收聲止淚,沉聲道:“孔大帥,你這是什麽意思?”

屋外一人哈哈大笑,緩緩踱入。這時房中四壁皆穿,他卻仍是推門而入,顯是自重身份。秦漸辛聽他腳步聲虛浮,顯然武藝低微,但卻不帶侍衛,心中暗自盤算。辛韞玉卻見四壁窟窿中架起數十副強弓硬弩,箭矢上隱現藍光,顯是劇毒,當下不動聲色,冷冷道:“不知小女子犯了什麽大罪,竟要勞煩孔大帥親自率人來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