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新人美如玉

二人默默無言,一路西向。申牌時分,已近桃源縣。辛韞玉忽道:“行了。今日咱們便在這裏露宿一宿,明日一早便行。”秦漸辛奇道:“再行得三五裏路,便是桃源縣。眼下才是申時,何必露宿?”辛韞玉不去理他,自行尋了棵大樹拴了馬,便躍上樹枝,閉目高臥。秦漸辛討了個沒趣,只得也拴了馬,卻離她遠遠的,心道:“子曰唯女子與小人為難養,當真是一點沒錯。”

其時方當三月陽春,春和景明,百物繁盛,樹上頗多蟲蟻。秦漸辛素性愛潔,卻如何睡得著?眼見辛韞玉雙目緊閉,鼻息綿綿,睡得甚是安穩,秦漸辛百無聊賴,只得將曾埋玉所遺寒玉劍拿在手中把玩。腦中回憶石洞秘本中劍理,又回想章士衡、雲鵠道人等劍術名家所使招式,越想越覺劍道淵深莫測,當下伸手握住劍柄,運氣與劍上傳來的絲絲寒氣相抗。約摸過得小半個時辰,只覺內息流動,四肢百骸勁力充塞,心中甚是歡喜。忖道:“以劍術而論,生平所遇人物自以曾明王為第一。只是寶劍空遺,曾明王一身驚世駭俗的劍術卻就此湮沒。我若不能精研劍道,未免愧對這柄寶劍了。”

忽然想起一事,叫道:“阿唷!”辛韞玉雙眼微睜,問道:“怎麽了?”秦漸辛道:“咱們走得匆忙,竟忘了好好安葬曾明王的屍身。這可大大不對。”辛韞玉笑道:“原來你竟是忘了,我還道你……”抿嘴輕笑,卻不說下去。秦漸辛皺眉道:“辛姊,你便是與曾明王有仇,現下曾明王人都死了,什麽恩怨自也一筆勾銷。你在此歇息罷,我回去葬了曾明王,再來尋你。只怕天明前尚能趕得回來。”說著縱身下樹,便去解韁繩。

辛韞玉跟著從樹上躍下,整了整衣衫,道:“瞧不出你為人倒還不壞。你且莫急,其中有個緣故。”秦漸辛道:“什麽緣故?”辛韞玉道:“我雖和曾埋玉有些宿怨,卻也是上一代的事情,只怕連曾埋玉自己也是不知。現下他既死了,我怎會念念不忘?曾埋玉終究是一代高手,你是盼他風風光光的入土為安,還是只想將他草草掩埋呢?”

秦漸辛苦笑道:“我和曾明王雖無甚交情,總是相識一場。若能風光大葬,自然最好。但此時救楚王父子要緊,多半只好草草掩埋了。”辛韞玉道:“此時兩湖皆為明教割據,鐘相並非無能之輩,眼下這條通衢大道之上,不知多少明教斥候往來。曾埋玉身為護教法王,明教弟子無人不識。但教有人瞧見了,自會將他好好安葬,何必你多事?”

秦漸辛搖頭道:“話雖如此說,將他屍身棄而不顧,我總是心下難安。”辛韞玉道:“另一個緣由,卻是為了鐘氏父子了。我且問你,若是你不是躬逢其會,待得斥候回報曾埋玉死在大道之上,你會作何想?”秦漸辛微一思索,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大聲道:“張玄真!”辛韞玉點頭道:“不錯。當今之世,能以武功殺得了曾埋玉的,不過寥寥數人。天師派策謀與明教為敵,鐘相決不會一無所知,多半早在戒備。但教明教中人將曾埋玉死訊傳去,鐘相自會猜道張玄真已然親至。”

秦漸辛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那麽咱們不進桃源縣城,卻在這裏露宿,又是為了什麽?”辛韞玉嘆了口氣,道:“我實有不得已的苦衷。你若信我,便不要多問罷。”秦漸辛見她面上忽帶憂色,嫵媚之中又增三分楚楚之態,心中一軟,對她的戒懼不滿登時去了大半,點頭道:“一切全憑辛姊吩咐便是。”

便在此時,西首馬蹄聲起,一道煙塵遠遠而來。秦漸辛領兵月余,一聽之下便知約摸三十余騎,忙躍上樹梢張望,只見當先一人黑瘦矮小,似是楊欽。秦漸辛大喜,向辛韞玉道:“是明教楊香主。”辛韞玉臉色微變,低聲道:“別提起我。”不待秦漸辛答話,已然挑了一棵枝葉繁盛的大樹,隱身樹上。

秦漸辛也不以為意,躍下樹來,待楊欽一行稍近,叫道:“楊香主!”楊欽一見是他,登時滿面喜容,大聲道:“是秦公子回來了,再好也不過了。”伸手一勒韁繩,不待馬停穩,已然縱身而起,躍到秦漸辛身畔,拉住他手,甚是親熱。秦漸辛笑道:“天快黑了,怎麽這時刻出城?有急事麽?”

楊欽道:“正是。好在秦公子已回,今世臥龍既在,便有天大的兇險也不值得甚麽。秦公子是遇上黃佐了麽?”秦漸辛道:“黃香主?我倒不曾遇見。楚王那邊現下怎樣了?難道竟和張玄真交手了麽?”楊欽嘆了口氣,道:“雖然尚未和天師派撕破臉,卻也兇險之極。天師派借著兩派聯姻的由頭,調遣大批弟子到了武陵。本來太子殿下已安排本教兄弟暗中監視,只是這幾日不少武林人物分作十余路,陸陸續續進了武陵城,咱們的人手便不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