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殘夢入瀟湘(第5/8頁)

秦漸辛呆了半晌,苦笑道:“楊天王說得一點沒錯。火鏡破敵,原是評書中的胡言亂語,怎可當真信得?偏偏我卻信以為真了。楊天王啊,楊天王,你既早知不成,何不當時點破,卻要我出這個大醜?”楊幺微微一笑,道:“單單只是焚了張崇座艦,尚不足以亂宋兵軍心。若無火鏡閃耀,宋兵怎會信明尊顯聖?秦公子何必慚愧?今日一戰,大半還是出自秦公子之計,秦公子仍是此役第一功臣,今世臥龍,名不虛傳。”

秦漸辛臉上一紅,低聲道:“什麽今世臥龍,楊天王智謀勝我十倍。”楊幺淡淡的道:“秦公子何必過謙?此時此刻,只怕湖廣境內,無人不知今世臥龍之名了。我軍有秦公子作軍師,還有什麽可擔心的?”秦漸辛默默無言,忖道:“戰國時田單禮敬小卒,以為神師,其實不過是安撫軍心的權謀之術。原來我這個今世臥龍,也不過這麽個角色罷了。”心中沮喪,開了張去腐生肌、清熱去火的方子,便即同楊幺退出。一路之上,楊幺卻談笑風生,仍是對他又恭謹又親熱。秦漸辛本來心中頗有蒂芥,見他如此,反覺自己不好意思起來。

君山之上,百草叢生,要依方覓藥毫不為難。夏誠內力深厚,傷勢雖重,將養了數日,雖未痊愈,卻已能行動自如。他是個好酒之人,自覺傷勢稍可,便每日尋人痛飲。楊幺雖軍務繁忙,卻時常拉了秦漸辛,去陪夏誠喝酒。秦漸辛本來心中慚愧,見到楊、夏二人面羞,但喝得幾日酒,少年心性,登時將不快俱都拋開,重又言笑自若。

這日三人正在痛飲,忽有斥侯來報,張奇、安和兩路軍馬,聽說明尊顯聖,張崇慘敗,已然不戰自退。楊幺大喜,拍案道:“全仗秦公子妙計,如此一來,咱們這洞庭水寨,總算是站穩了腳跟。天師派和親之議,就算張玄真本不過虛言委蛇,現下也只有把女兒乖乖的送過來不可。本教和天師派結成秦晉之好,日後好處可多著呢。”夏誠點頭稱是。

秦漸辛前日聽說張玄真主動提出修好和親,雖覺奇怪,也不怎麽放在心上。這時聽到楊幺說出“女兒”二字,心中一驚,顫聲道:“楊天王,你說和親的,是玄真天師的女兒?”楊幺哈哈一笑,道:“秦公子出身天師派,難道不知?天師派除了張玄真的女兒,哪裏還有別的女子?”一轉眼見到秦漸辛神色古怪,又是一笑,道:“秦公子放心,天師派主動向楚王提出和親,豈有反要楚王把女兒嫁過去的道理?秦公子不必為鐘姑娘擔心。”

秦漸辛心中慌亂,不知如何接口。楊幺伸手在他肩頭輕拍,又道:“秦公子對鐘姑娘一往情深,連我都看出來了,楚王豈能不知?以楊某看來,鐘姑娘對秦公子也未必無情。好教秦公子放心,兩日前貴溪的弟兄飛鴿傳書,天師派已在大肆采辦嫁妝了。呵呵,咱們鐘昂太子人才出眾,張玄真有這麽個女婿,當真是他的福氣。”

秦漸辛只覺口幹舌燥,身子微微顫抖,眼前金星亂冒,腦中無數念頭紛冗而來:“難道素妍師妹竟然沒死?可是從那麽高的山崖上摔下去,怎能不死?何況她若沒死,師娘怎會告訴方教主說她死了?又怎會那般傷心憤怒?唉,師妹若能不死,便是拿我的性命去交換,又值得什麽?可是她若當真沒死,豈不是要嫁給鐘大哥?難道天師派和親的女子,當真是師妹麽?那可怎麽辦?怎麽辦?”

他心中實是盼望張素妍未死。但若是張素妍當真未死,卻要嫁給鐘昂,只怕自己也沒本事能阻得住。他雖明知鐘相對他極好,但到底滅不過父子之親去,決不能為了自己而耽誤鐘昂的親事,更不肯為了自己而不要天師派這等姻親大援。何況他和鐘昂一見如故,又有金蘭之義,若要強奪義兄的妻子,也非他所能為之事。但難道就這麽眼睜睜的坐視張素妍嫁給鐘昂不成?

楊幺見他神色不定,微微一笑,也不勸慰,只道:“這門親事實是天大的喜事,我等雖奉命經營洞庭,不便擅離,但總須派人出席婚禮才是。夏龍王傷勢未愈,秦公子,你我二人,你瞧誰去合適些?”秦漸辛微一定神,道:“楊天王若是身離此地,只怕無人能統帥這萬余教眾。我去罷。”楊幺又是一笑,道:“我若不在,秦公子暫領軍務也是一般。只是秦公子與太子殿下有結義之情,若是不去,太子心中定然遺憾得緊。這杯喜酒,我就不和秦公子爭了罷。”

秦漸辛見他笑得頗不尋常,心中一凜,但這時心亂如麻,實是無暇細想,向夏誠道:“夏龍王,婚期是什麽時候?”夏誠道:“四月廿五。”楊幺笑道:“今兒才是四月十四,尚有十日余裕。秦公子若是走旱路,不過四日行程。便是行水路,一路玩賞風景,十日也夠了。不知秦公子心意如何?”秦漸辛勉強一笑,道:“此刻湖廣境內正是戰場,只怕頗不太平,若碰上什麽事不免耽擱了,我便借一艘小船,循水路回武陵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