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渤海篇 第六章 情癡公子

長安六藝賭坊內點著通宵長明的燈火,主堂、中堂、內堂、左右兩座側堂之內,馬吊、大小牌九、骰寶等諸般賭具一應齊全。

賭場門口建有兩座大門,一座偏西,一座偏東。偏西大門宛若一只張開血盆大口的獅子頭顱,而偏東的大門則是一只張口欲食的虎頭。

主堂建在正廳之後,四面墻壁遍畫雕欄,仿佛一個巨大的鳥籠。主堂中的賭桌百二十五,按照五鬼運財的格局設位,一百二十台賭桌眾星捧月般圍著正中間金木水火土五行桌。只有賭場中真正的高手才有膽量在這煞氣十足的賭陣中安然高坐。

這五張紫竹桌也正是六藝堂梅家以賭起家的運財桌。當年梅家第一代賭神梅遊就是靠著這五張桌子,大殺四方,創立了關中梅家的百年基業。近百年過去了,梅家人仍然細心地為這五張桌子上漆擦拭,令它們至今仍然閃閃發光。

中堂雖然沒有主堂寬大,但是裝潢極為奢華,三十六張檀木桌擺滿了金雕玉嵌的各種賭具,主要是馬吊、牌九。

此乃是專門供應富貴人家的紈絝子弟在這裏揮霍錢財之所。這裏的籌碼賭注龐大,絕非普通人可以負擔的起。

內堂的裝潢清雅娟秀,用厚實而寬闊的墻壁跟主堂、中堂隔開。十八張賭桌分設在十八個清靜的房間之內。這裏面的人即使如何喧嘩震天,外面的人也不會聽見。

大唐通令禁止賭博,但是設令不嚴,當朝官吏往往也好賭上幾手,為防被禦史酷吏抓到把柄,往往需要有所掩飾。六藝賭坊這壁壘森嚴的內堂,遂成了朝廷要員的最愛。

因為六藝賭坊名氣太大,整個長安城幾乎無人不曉,生意越來越好。六藝堂主不得不另開了兩個側堂,也就是現在的左右側堂來容納越來越多的賭客。

※※※

這一天,六藝賭坊和往常一樣熙熙攘攘,不同的是,主堂的五行席上多了一個生客。此人一身深藍色的寬大衣袍,將六尺來長的一段身軀牢牢地裹住,仿佛在這熱火朝天的賭場中仍然感受到晚春的寒氣。

他握住籌碼的雙手蒼白而瘦削,止不住地瑟瑟發抖,發黃的亂發蓬亂地在空中伸展,隨著他顫抖的身軀無序地擺動。在他的身側擺著一杆通體銀白,純鋼打造,作工精美的銀穗點鋼槍。

看高高堆在莊家面前的籌碼,就知道這個倒黴的賭客已經輸了近萬兩白銀,但是他仍然戀棧不去,雙手神經質地摸索著身邊僅剩下的一千多兩籌碼。

“你到底賭還是不賭!”從莊家主位上傳來一聲清冽如泉的清喝,雖然響亮淩厲,但是聽在耳中卻宛如酷暑中一盆雪水迎頭澆下,說不出的清涼痛快。

不熟悉長安賭坊的人也許永遠想不到,主持大唐最大賭坊中煞氣最重、風水最旺,也是最為兇險的五行賭局的莊家竟然是一位剛到雙十年華的妙齡少女。

此女面容娟麗秀美,雙目清亮有神,發髻高高挽起,一縷青絲如披風般披在身後,足有三尺多長,一身橘紅色的衣裝仿佛節日夜空的焰火,袖口高高挽到臂肘之上,露出兩條粉妝玉器白璧無瑕的上臂。

她的手指纖細修長,但是非常有力,只用兩根手指就可以將純銅的骰盅高高舉起,紋絲不動。

那位賭客渾身一震,癡癡地看了她一眼,艱難地說:“我……我這次押大。”說著將身邊僅剩的籌碼統統推到了莊家的面前。

“你一會兒押大,一會兒押小,簡直毫無主見,說出去人們都不信你是河北蕭家的大公子。”那莊家少女目含輕蔑地朗聲道。

原來,正在這裏賭得昏天黑地的賭客竟是武林七公子之一的天下第一槍——銀纓公子蕭烈痕。此刻他被莊家少女一番責難,竟然臉漲得通紅,頹然將頭低了下去。

莊家少女看著他搖了搖頭,舉起骰盅信手連搖九下,然後砰地放到桌上,大聲道:“自己看!”言罷,立馬回過頭對身後的夥計說:“收錢!”

話音一落,兩個膀大腰圓的壯漢立刻來到桌前,四只大手一陣劃拉,將蕭烈痕的所有籌碼全部拿走。

“等等,我……我還沒看……”蕭烈痕支吾著說。

“嘿!”莊家少女一拍桌子,左手急伸,將骰盅一把揭開,厲聲道:“看清楚了,麽二三,小。”

蕭烈痕目瞪口呆,愣在當場。

“你還賭不賭?”莊家少女不耐地問道。

蕭烈痕茫然地摸了摸身上的衣袋,結結巴巴地說:“我……我賭!”

“你還有錢嗎?”莊家少女放高了聲音喝道。

蕭烈痕急切地看了看自己身邊的銀穗點鋼槍,咬了咬牙道:“我……我押上我這柄點鋼槍,總也……總也值……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