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忘墟

飛輪的尖嘯聲傳來。方非回頭望去,兩個蒙面人從天落下,來勢驚人。他來不及多想,按住尺木,筆直沖向廢墟。

尖嘯聲越來越急,刹那間,一幢危樓迎面撲來,它的上半截還算完好,下半截卻垮了一半,就像一根火柴撐起了火柴盒子,搖搖晃晃,驚驚古怪。

危樓的窗戶幽幽沉沉,活似一只只死人的眼睛,窗欞精巧鏤空,依稀可見當年的風采。

門窗拍面撞來,方非躲閃不開,下意識摟住尺木,嗖地一下,從一扇窗戶間鉆了進去。

他的心子咚咚亂跳,回頭看去,窗戶又亮又窄,瞧了只覺後怕。

白光閃動,一個蒙面人也鉆了進來,筆尖飛起一團大火,照得四面亮如火海。方非好似一只飛蛾,在火裏胡飛亂撞。他隱約感覺,有什麽東西接連打在身上,又痛又沉,忽冷忽熱,於是向前一躥,前方光亮撲眼,嗖,他又從另一扇窗戶鉆了出去。

方非並不知道,剛才在屋裏,他挨了不止一道符法,好在龍蛛羽衣護身,抵消了一大半的威力。

剛剛見光,頭頂一陣風響,另一個蒙面人猛撲下來。兩人相距很近,方非幾乎看得見對方的眼神——狂怒、暴戾,還有一絲洋洋得意。

他一轉身,向下沖去,黑乎乎的大地轉眼逼近,窒息的感覺撲面壓來。

眼看撞上地面,方非下意識盡力一拉,尺木貼著地面,水平向前滑出。

蒙面人不料對手這樣了得,收勢不住,幾乎撞到地面。他極力扭轉身子,一陣噪音叫人牙酸,飛輪貼地滾過,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凹痕。

蒙面人又驚又怒,擡頭望去,同伴從危樓裏飛了出來,正在那兒東張西望,方非卻如一道流分又從危樓的下方鉆了進去。

“裏面!”蒙面人氣急敗壞,“他在裏面!”

同夥一愣,反身沖進樓裏;蒙面人也跟著方非,一股腦兒鉆進了危樓。

樓梯密密層層,絕似一個大大的迷宮。蒙面人好容易鉆出迷宮,忽覺身後風起,他轉身揮筆,可一照面,那團白光十分眼熟,情急中筆尖一歪,火光射中墻壁,炸出了一個大洞,陽光直透進來,白亮亮恍若一根圓柱。

對面的同夥幾乎中招,瞪大眼睛一陣發懵。蒙面人不由大喝:“愣什麽?還不快追!”

“他在哪兒?”同夥眨巴兩眼,不勝迷惑。

“在那兒!”蒙面人一指炸出的大洞,同夥回頭看去,透過洞口,方非的身影越來越小。

“好奸猾的小子!”兩人齊聲咒罵。

借著殘垣斷壁,三個人前前後後地捉起了迷藏。方非飛得較慢,可到了這個障礙疊起、意外不窮的地方,原本的劣勢,轉變成了若幹優勢。因為比較慢,可以後發制人。

幾番死裏逃生,方非得出了若幹經驗——敵快我慢,敵慢我快;敵上我下,敵下我上;敵人轉彎,我就直行,敵人直行,我就轉彎;敵人出屋,我就進屋,敵月進屋,我就出屋。反正處處跟蒙面人大唱反調,反得越徹底,脫身越容易。

他是逃命者,對手是追捕者,他是主動一方,對手相對被動。兩個蒙面人論道法,不過三流貨色,論機智,更是七八九流。好似一對老牛,空有一身使不完的蠻勁,卻叫一根繩子拴住了鼻孔。

兩只大蠻牛萬料不到,這個趴著飛的小子滑溜到了這個地步。他們圍追堵截,始終無法得手,只氣得眼冒火光,咆哮如雷,恨不得撐開彎角,將他紮上幾十個窟窿。

方非死裏逃生,可也並不輕松,尺木需要元氣推動,他的元氣微弱,漸漸氣息粗重,身子發軟,元氣斷斷續續,幾乎連接不上。可是反觀對手,寶輪光華明亮,幾乎沒有衰竭的跡象。

方非心中著急,他想反擊對手,可又沒有合適的手段。符法他得了滿分,可那全是抄自隱書,抄過就忘,全無印象。真正有用的符法,方非只會三道一一收筆符、梳頭理發符、吃吃喝喝符。

這三道符都是日常使用,沒有一道可以攻擊敵人。總不能生死關頭,給對手理理頭發,也不能使一道吃吃喝喝符,把敵人招過來吃掉。

他心中慌亂,尺木頓也起伏不定,稍一遲慢,險些又被對手趕上。他提心吊膽地飛了一陣,繞過一面高高的斷墻,忽見前方路上,幾個道者背對自己,正在那兒商議什麽。這群人看上去衣冠楚楚,跟廢墟裏的道者不太一樣,其中的一個還幻了頭發,花花綠綠的長發彎曲成弧,好似一道彩虹,飄飄桂在頭上。

彩虹幻發!方非心頭一動,但覺後面風起,兩條蠻牛又趕了上來,於是一手攥住尺術,騰出一手,抽出符筆,喝一聲“理千萬泥丸玄華”,筆鋒一抖,一縷淡淡的青光,射向幻發的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