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劫波卷 第十一章 大王天寺

花生哎喲一聲,跳將起來,嚷道:“曉霜,曉霜!”但見梁蕭臉色陰沉,心中一緊,一撇嘴便要哭出來,九如嘆道:“此地不宜久留,花生,你背我回朱余老那裏。”花生見他身上血跡未幹,驚道:“師父你也受傷了?”九如罵道:“什麽叫也受傷了,小小流了一點血罷了,也算得了傷麽?”花生只得愁眉苦臉,將他背起,梁蕭壓下心中波瀾,咬了咬牙,帶著二人穿過無色庵,越墻而出,庵中尼姑女冠眼睜睜瞧著,盡都不敢阻攔。

三人避開禁軍,回到朱余老住處。朱余老見三人狼狽形狀,好生驚訝,慌忙張羅熱湯。九如擺手道:“不用燒水了,快拿十斤酒來。”朱余老目瞪口呆,梁蕭詫道:“大師有傷在身,怎能喝酒?”九如笑道:“你有所不知了,酒這物事,不僅能消悶解乏,還可疏經活血,暢通穴脈,對和尚來說,便是最好的補藥。和尚喝一分酒便多一分氣力,若是喝到十足,嘿嘿,任憑什麽內傷外傷,全都不在話下。”梁蕭失了曉霜二人,心頭沉重如鉛,明知此老一派歪論,也無心與他爭辯,退到一旁,默然不語。

朱余老捧來酒壇,九如大喝一口,咂了咂嘴,向花生招手道:“你把被人打倒的經過,仔細說給我聽,不可漏掉一點半分。”花生搖頭道:“俺也不知出了什麽事,背心一痛,就撲在地上啦。”九如咦了一聲,道:“你沒瞧見對頭?”花生連連搖頭。梁蕭忍耐不住,忽地厲聲喝道:“真是蠢材,連對手也沒瞧見,好啊,你除了吃飯,還會做什麽?”花生從未見他這般生氣,心中既是害怕,又感內疚,忽地捂著胖臉嗚嗚哭起來。梁蕭一句罵過,已有幾分後悔,再見花生一哭,不由神色一黯,再無言語。

九如又喝一口酒,笑道:“梁蕭,你不用發急,那人是誰,和尚我已猜到了幾分。”梁蕭雙目一亮,露出希冀之色。九如道:“放眼天下,能在無知無覺中制住花生的人物,屈指可數。”他逐一扳指數道:“除去你我,尚有老窮酸公羊羽、老怪物蕭千絕、老烏龜釋天風、老色鬼楚仙流,嗯,還有賀陀羅這條臭蛇。釋天風與你交手,分身乏術,前面三個家夥又氣派很大,萬不會暗算傷人,嗯,想來也只有臭蛇賀陀羅……”梁蕭搖頭道:“不會是他。”九如奇道:“此話怎講?”

梁蕭將賀陀羅滯留海島的事略略說了。九如笑道:“賀臭蛇這個筋鬥栽得叫人解氣。”繼而白眉一擰,道,“如此說來,和尚倒是猜得不對。但或許漏說了一人。”梁蕭道:“天下還有什麽高手?”九如道:“大元帝師八思巴人稱藏密第一高手,和尚雖沒稱量過他,但此人少年聰明,是密宗裏不世出的人物。十六歲時,佛法武功便已無敵於吐蕃,其後與中原全真教兩次鬥法,將道教群倫壓得擡不起頭來。是以他若有此本事,那也不足為奇,只是此人身份貴重,該當不會親自出手……”梁蕭心如亂麻,勉強點了點頭。

九如將酒一氣吸盡,臉泛紅光,頭頂上罩了一團氤氳白氣,忽向花生招手道:“乖徒弟,過來。”花生抹著淚,沒好氣道:“幹嘛?”九如道:“我問你,你是不是和尚的好徒弟?”花生點點頭。九如道:“是就好,天色將明,卯時也到了。為師喝了酒,須得小憩片刻,運功療傷。大天王寺我是去不了,你既是我的乖乖好徒弟,那就替為師走一趟,會會那些密宗高手,免得被人說我老和尚言而無信。”花生嚇了一跳,他生平最不愛與人爭鬥,再想起瘦、胖喇嘛,更有說不出的害怕,搖頭便道:“俺打不過,俺不去。”九如怒道:“你還做不做我徒弟麽?”花生道:“做!”九如道:“那你去不去?”花生道:“俺不去。”九如聽他答得如此爽利,微覺詫異,心念一轉,叱道:“那好,你若不去,和尚也不認你做徒弟了。”花生目瞪口呆,臉色時紅時白,淚水只在眼眶裏打轉。九如硬起心腸,閉目不理。花生呆立半晌,神形恍惚,轉出門外,他丟了曉霜趙咼,又被梁蕭責罵,心中已是說不出的難過,此刻再被師父逼上絕路,不由得悲從中來,蹲在巷子一角,嗚嗚咽咽哭了起來。

正哭得傷心,忽覺有人走近,花生淚眼迷糊,擡頭一看,卻見梁蕭正望著自己,便哽聲道:“梁蕭,對不住。”梁蕭搖頭道:“我才對不住,方才不該罵你的。”伸手將他攙起。花生聽他一說,心裏略略好過些,轉過身子,低頭便走。梁蕭道:“你去哪兒?”花生道:“俺去大王寺。”梁蕭道:“是大天王寺,你名字都記不住,還去做什麽?”花生汗顏道:“對,對,大天王寺。”心裏默念了幾遍,牢牢記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