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劫波卷 第十二章 終天長恨

又鬥半晌,梁蕭只覺內力點滴消逝,暗暗叫苦,但不知曉霜下落,又不甘輕易離開,憑著“碧海驚濤掌”苦撐了一柱香功夫,漸漸眼花耳鳴,出掌越發滯澀。不由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罷了。”

猛可後躍,忽地一掌逼開龍牙,奪門而出,獅心發聲沉喝,運掌拍他脅下。梁蕭伸臂一擋,渾身熱血上沖,一顆心幾乎跳了出來,猛吸一口氣,借著獅心掌力,背著身子躥向門外。不料門前人影晃動,一人出現門口,伸出一指,點向梁蕭後心。梁蕭早已是強弩之末,一個收勢不及,竟將“至陽穴”送到那人指上,後心倏麻,委頓在地。

那人五指連彈,指尖隱有雷聲,瞬息封住梁蕭十處大穴。梁蕭瞧他手法,心頭一震,定睛再瞧,只見那人俗家裝束,黑衣裹身,鷹鼻深目,兩鬢班白如霜,額上布滿細密皺紋。梁蕭喝道:“你是誰?”那人經此一番動作,似乎頗為疲倦,身子佝樓,輕輕咳嗽,不理梁蕭,忽向殿內道:“帝師大恩,蕭某生受了!”

卻聽八思巴嘆道:“慚愧,慚愧,此人一身武功可敬可畏。傾我大天王寺一寺之力,也幾乎擒他不住。如此人物,絕非無名之輩。敢問蕭兄,他到底是誰?”那黑衣人又咳數聲,冷聲道:“你答應過蕭某,不可問他來歷。”八思巴道:“八思巴委實好奇,蕭兄既不肯說,那也作罷。”走上前來,屈指彈中梁蕭“膻中穴”,黑衣人蹙眉道:“你作什麽?”八思巴道:“此人武功太強,蕭兄的‘輕雷指’只恐制他不住,我補上這記‘金剛彈指’,可策萬全。”黑衣人冷笑道:“金剛彈指算得了什麽!”龍牙、膽巴皆有怒容,獅心也收斂笑意,但迫於八思巴在場,俱都不敢發作。

黑衣人把袖一拂,扛起梁蕭轉身便走,出了大天王寺,將梁蕭丟入一輛馬車,振韁疾行。梁蕭默運“鯨息功”,沖開三處穴道,但上行至“膻中”穴處,便遇滯澀,不覺怒道:“有能耐的,解開我的穴道,大家一拳一腳分個高低。”黑衣人略一默然,嘆道:“向使能公平勝你,在惠州我便將你擒了,何苦這般費盡周折?”梁蕭心中電光一閃,脫口叫道:“沿路折人手足的歹人便是你麽?”黑衣人冷笑道:“什麽歹人不歹人?事到如今,告知你也無妨。當日你在崖山現身的消息傳到北方,我便帶你南征舊部,去廣州尋你蹤跡。費了好些時日,終於在惠州城郊和你遇上。當時我瞧你步眼身法,便知不是敵手,加之你才智過人,即便出手暗算,也難成功。所幸那小姑娘多管閑事,總愛與人瞧病。我左思右想,便想出這個折人手足的費事法子,引你前來大都。八思巴少年時欠了我一個人情,我本擬請他出手。但他武功雖然高強,要將你如此活捉,卻也不易。哼,如此這般,費了我無數心機,也沒想出什麽好法子。天幸昨日來了個九如和尚,你們又彼此相識。是以八思巴為我想出這條驅虎吞狼的計策,他從龍牙、獅心處得知,九如被一個對頭纏上;而那大高手也來了大都。”

梁蕭心中了然,恨聲道:“原來釋天風是你們引來的。”那黑衣人訝然道:“那怪老人是靈鰲島主?難怪了。”唔了一聲,又道:“不錯,你們前往無色庵,我在暗處瞧見,知會八思巴。八思巴便將釋老兒引至無色庵,叫你們鬥了個兩敗俱傷,原以為你也該受些傷損,怎料你不知用了什麽詭計,竟將釋老兒逼走。八思巴只好出手制住了小和尚,將那女子、小孩一並擄了。本想今晚再用這二人誘你前來,卻不料九如和尚受傷之後,不肯認輸,竟將你早早送上門來。”說罷大笑兩聲,笑聲中卻無絲毫喜悅,唯有傷感嫉恨之意。

梁蕭悔恨交加,此刻想來,前來大都途中,自己幾度見過此人行跡,偏偏自負武功,只當他是尋常路人,以致敵明我暗,一敗塗地。他越想越惱,叫道:“你我素不相識,為何一再暗算?你是忽必烈的走狗嗎?”黑衣人哼聲道:“忽必烈算什麽東西?自從蒙哥汗去世,蒙古人裏再沒有我蕭冷瞧得上的人物。”

梁蕭心神劇震,失聲道:“你是蕭冷,蕭千絕的徒弟?”黑衣人轉過頭,鷹隼般的眸子在他臉上一轉,寒聲道:“你叫我什麽?論輩份,你該叫我一聲大師伯。”梁蕭呸了一聲,道:“去你媽的大師伯,我與蕭千絕那老混蛋全無幹系。”蕭冷大怒,叱道:“孽障,你罵你師公什麽?”伸手捆向梁蕭臉上,但掌到臉旁,復又停住,緊繃面皮扭過頭去,梁蕭卻嚷道:“有種便打,不打的便不算好漢。”

蕭冷瞧著他,冷聲道:“你當我真不敢揍你麽?哼,我怕一旦動手,便忍不住取你性命。”說到此處,眼露兇光,面肌抽搐,似在竭力克制。梁蕭冷笑道:“是漢子的就不要說嘴!”蕭冷猛然掉頭,雙拳緊攥,十指入肉,眼中似要滴出血來,足足瞪了梁蕭一盞茶的功夫,終究按捺怒意,沉聲道:“我要殺你,早就殺了,何必等到現在?”梁蕭道:“你若不殺我,屆時必要後悔。”蕭冷嗤了一聲,道:“你莫忘了,那小姑娘在我手裏,我殺不得你,就不能在她身上撒氣麽?”梁蕭一愣,道:“你既不打我,又不殺我,千方百計抓我,到底打的什麽主意?”蕭冷長長吐了口氣,只顧趕車,再不作聲。梁蕭怕他對曉霜不利,也只得忍氣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