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純陽卷 第五章 槍挑東南(第4/10頁)



二人並肩繞過一座緩丘,到了一片山崖前,只見細泉從山崖上淙淙瀉入一眼深潭,潭邊繞樹,半遮半掩,潭水宛轉成溪,又匯入江中。柳鶯鶯取出幹糧,與梁蕭就著泉水分吃了,說道:“這幾日跑得一身臭汗,我要沐浴更衣,你去江邊,決不許偷看。”自顧起身,在包袱中尋取衣物。

梁蕭見她背影纖秾合度,修頸雪白,宛若凝脂,一舉一動,莫不嫵媚動人,忙將眼閉上,可心頭又浮現出銅鐘內那些旖旎風光,頓覺口幹舌燥。柳鶯鶯不聞動靜,嗔道:“你還不走?”梁蕭只得按捺住心神,轉到江邊坐下,心中卻是綺念叢生,久久難平,欲要潛回偷瞧,可誓約在身,又苦苦忍住,此中苦樂滋味,決非局外人所能體會。

不多時,但聽腳步聲響,梁蕭掉頭一瞧,只見柳鶯鶯姍姍而來,新衣色如嫩柳,一窩青絲水光星閃,搭在渾圓的肩頭上,更襯得肌膚如玉。柳鶯鶯見他盯著自己,目光好似一對鉤子,含羞嗔道:“小色鬼,又在想什麽壞事啦?”梁蕭沖口而出:“正想你呀。”柳鶯鶯雙頰如染胭脂,不由啐道:“誰跟你有壞事了。”說罷挨著梁蕭坐下,少女新浴方罷,香澤微聞,梁蕭只覺血沸心跳,幾難自持。

柳鶯鶯坐了一會兒,忽道:“小色鬼,你沒偷看吧。”梁蕭大覺泄氣,哼聲道:“沒看!”柳鶯鶯暗罵道:“小笨蛋,渾沒半點膽子。”想罷雙頰又熱,啐了一口,卻不知到底是啐梁蕭,還是不忿自身。又枯坐一陣,柳鶯鶯忽地笑道:“小色鬼,趁著沒人,我唱首曲子給你聽,好不好?”梁蕭喜道:“好呀。”柳鶯鶯見他急切模樣,嫣然一笑,綻朱唇,啟玉齒,對著滔滔江水展喉歌道:“牧草青青永駐留,走上千年不到頭。海子連波大如天,子子孫孫喝不夠。天上的白雲全是羊,地上的山丘都是牛;一箭射下太陽來,放在床頭省燈油。”

這首曲子原本俗野至極,但經柳鶯鶯珠玉之喉一番歌來,竟然說不出的宛轉好聽,頗有繞梁三日、勾魂攝魄之妙。梁蕭從未聽過這般好歌喉,不禁癡了,在曲韻中回味了好久,才想起詞來,問道:“這曲子是誰寫的,也不怕吹破牛皮?”柳鶯鶯雪玉般面頰上浮起一絲微笑,說道:“這首曲子就叫大話歌,是天山腳下的窮牧人唱的,只為太窮,所以指望牧場青翠,廣大無極。海子湖比天還大,永不幹涸,這樣就可以萬代千秋地放牧,不受遷徙之苦。但大多窮牧人都是幫人放牧,自己沒有牛羊,於是看到白雲就想到羊,看到山丘就想到牛。到得晚上,帳裏沒燈,又黑又冷,他們就想一箭射落太陽,放到帳篷裏取暖照亮。”柳鶯鶯說到這裏,笑容忽斂,輕輕嘆了口氣。

梁蕭想到那些窮牧人的慘淡光景,也笑不出來。見柳鶯鶯甚不開心,便道:“鶯鶯,你唱歌真好聽,再唱一首好不好?”柳鶯鶯撅嘴道:“我又不是勾欄裏的姑娘,為啥只我唱,你也要唱給我聽。”梁蕭為難道:“可我不會唱。”柳鶯鶯笑道:“那你會做什麽呀?”梁蕭想了想,道:“我會數星星。”柳鶯鶯微顰道:“這也算本事,星星都在天上掛著,傻子才不會數!”梁蕭笑道:“我數得可與別人不同。”他伸手指著天上,道:“你瞧啊,那四顆星星連起來像什麽?”柳鶯鶯順他手指瞧去,說道:“像石臼。”梁蕭又指道:“上面三顆呢?”柳鶯鶯道:“像杵子。”梁蕭笑道:“旁邊那四顆星像什麽?”柳鶯鶯雙目一亮,拍手笑道:“啊喲,這個像人,這麽一說,可不是一個人用杵子搗米麽?”梁蕭道:“不是搗米,是杵藥,這些星星有個總名兒,叫做仙人杵藥。”說罷又一一指著諸星,說道:“那八顆星連起來名叫弧矢,如箭在弦;那個叫天船,那是天龜,那是軒轅,那是玉井,那是天刀,那是河鼓。嗯,那個麽?是牛郎牽的牛,織女是那顆最亮的星子,身旁兩顆小星星,是她的兩個孩兒,是以光芒暗淡些……”

梁蕭隨意指畫星空,柳鶯鶯隨他指點,瞧得目不轉睛,笑道:“真奇怪,以往瞧星星就是星星,倒沒覺察到這許多人物牛馬,虧得聽你說了,方才知道。”梁蕭笑道:“這都是古人想出來的,不算我的功勞。”柳鶯鶯瞥他一眼,心道:“這小色鬼不自誇,不居功,倒是難得。”遊目望去,只見月射寒江,波光如練,澄空萬裏,星輝燦然。柳鶯鶯只覺此景此樂從所未有,不覺握住梁蕭的手。梁蕭卻沉醉星辰之間,竟未察覺。

二人攜手並肩,望著夜空,說著星鬥軼事,直聊到玉兔西斜,方才倦了起來,去到潭邊,用大石搭了一圈圍墻,摒拒野獸,而後蓋了柳鶯鶯攜帶的氈被,抵足而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