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5頁)



  自從他在筵席上一舉震懾了白水商戶,就開始以其雄厚的資金在白水城裏大片的收購鋪面。他南下的立意就是一舉壟斷白水的商業,所以不願讓一家小商戶逃出自己的控制,若是有人不願出賣產業,他就以金錢威壓,又雇傭流氓滋事,逼得對方不得不屈從。一時間白水的市面人心惶惶,大小商家無不戰戰兢兢,恐怕保不住自己的產業。有人甚至傳說薛北客有不臣之心,妄圖控制宛州的商業,用以對抗燮王。宛州十鎮其他的大商會不清楚薛北客的實力,也不敢妄動,只是派遣了幾個有名的清客上門,想請薛北客放過散碎的小商戶,但是都被薛北客嚴詞拒絕。

  “這件事老先生不必再提,身為商人,”“我也知道薛先生是大商家,”老人長嘆,“可是薛先生也要照顧那些小商家經營不易,一間鋪子,幾代甚至十幾代的傳承,都是先輩的心血,就請薛先生放他們一條生路吧。”薛北客怒氣更甚,舉杯喝茶,默然不語。

  “老朽以無用之身,再請薛先生!”薛北客終於失去了耐心,猛地一揚眉,拋去了手中的粗瓷盞子,掀起衣袖露出那枚龍血翡翠的戒指和滿臂的舊傷疤:“我年少的時候不過是個放馬的孩子,風雨來去,也曾歷盡艱辛,直到現在這些疤痕都不能痊愈。而現在我單憑這枚戒指就可以買下半個白水,我嘔心瀝血,才有今天的成就,以我的實力和地位,又何須管那些庸庸碌碌生活的人?他們又焉能知道我的志向和抱負?”粗瓷盞子落地摔得粉碎。薛北客的從人拔刀沖進了茅舍,對著老人虎視耽耽。薛北客擺擺手,起身就要離去。

  老人默默的看著地下碎裂的茶盞,長嘆一聲,對著薛北客長拜:“貴客能否允許在下講一個故事賠罪呢?”薛北客有些訝異,他看著老人,忽然覺得老人身上有種氣質,悄無聲息的改變了,變得遙遠又空忽,令人不得不仰視。他不由自主的揮退了手下,坐回了桌邊。屋外一聲響徹天地的轟雷,漂泊的大雨嘩啦啦的打落,老人顫顫的點燃了孤燈,茅舍中靜了許久。

  “薛先生在北方稱霸,不知道我們宛州商人的故事,”老人低聲道,“就說說宛州的商人吧。”老人的聲音悠遠縹緲,隨著燈的青煙,隱約中有種神秘的氣氛緩緩的升騰起來。

  如果說重騎兵,沒有人敢和青陽的虎豹騎相提並論,而說金屬的煉制和打造,火山河洛的技巧就像是不可逾越的大山,至於詩歌的吟唱,一個普普通通的羽人少女也足以令東陸宮中的博士汗顏,據說她們歌唱的時候,風為之止息,落葉垂直的墜在腳下,入骨的憂郁和輕愁彌漫整個森林,連飛鳥也為之回翔,天地間靜得只有一支遙遠的歌謠。

  造物的神奇實在不是任何種族的語言可以描述的,它將不可思議的能力賦予不同的種族,別人縱然羨慕,卻是難以模仿追效的。

  我們宛州的商人,也是這樣。有人說九州大概不是人、羽、蠻、洛、魅、鮫六個種族,還是加上商,因為宛州商人賺錢的本事,已經不算是人了。

  名利場中,也有出類拔萃的人,宛州以商業稱雄的百年間,有過許多的異人。我今天要說的只是其中一個傳奇,沒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公子忽。他崛起之前,宛州沒有人聽過他的名字。他離去的時候,也沒有人知道他的去向。他仿佛流星一樣在宛州的天空上一閃而過,人們回憶的時候,只能看見流星過去留下的一道光痕了。也有人叫他“刹那公子”,刹那的光輝,卻是說之不盡的風流。

  公子忽來到白水城,已經是三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天,守城的軍士忽然吹響了號角,震動了整個城池。號角是敵人進攻的預警,承平之世已有數十年,白水城的人從未經過戰爭,此時驚惶失措,一片混亂。城尹和都護手忙腳亂的奔上城墻,才看見遠處黑壓壓的騎軍,在白水城外的山道上魚貫而行。

  守城軍士刀出鞘弓上弦,全神戒備的時候,天地間忽然響起一陣渺渺的笛聲。笛聲中,那支龐大的“騎軍”緩緩推進到城下,這時人們才看清那不是什麽騎兵,而是上千頭扛著貨馱的健驢,精悍的仆從牽引著驢子,為首的是個年輕的公子。他懶散的斜跨在驢背上,吹著一根翠玉的笛子。

  “我家公子忽,奉上薄禮,請城尹分贈百姓,”一名精幹的隨從帶著二十箱禮物登上城樓。

  箱子打開,五箱是精美的玉簪,五箱是玳瑁的手鐲,五箱是極北之地的麝香,剩下的,則是碼得密密實實的金銖。聞風出來看熱鬧的百姓都為這豪闊的出手震驚時,年輕的公子忽拍著小驢,衣衫輕揚的穿過城門,仿佛一陣不知來自何處的清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