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4/4頁)



  "怎麽可以這樣啊?"呂歸塵在心裏重復地問自己。

  "母親托人來跟我說,說等她嫁過去了,一定想辦法來接我過去,這樣子大家便可以團聚了。"葉瑾說。

  "可她……她就答應了麽?"呂歸塵著急起來。

  "答應了,大概母親也很討厭父親的無能吧,我記不太清楚小時候的事情了,只記得他們經常吵架,父親被趕出去,就蹲在廚房的灶台邊一個人默默地燒火,早晨起來他就坐在那裏睡著了。"葉瑾說,"母親就這麽嫁過去了,母親出嫁的那天父親偷偷跑出去看,看了回來他又蹲在灶台邊一個人默默地燒火。"

  呂歸塵低下頭去,鼻子裏忽地有股難忍的酸楚。

  "後來的一個月裏他天天都去小酒館裏喝酒,喝了回來就發酒瘋。他在家裏大聲喊說他也是雲中葉氏的子孫,沒有人能看不起他,他也可以上戰場馬革裹屍,等到他時來運轉的一天,他要娶雲中最美的女人,用銀裝的車輦迎接那個女人入門,讓那些看不起他的人都親眼看著。"葉瑾笑著搖搖頭,"可是他喊了一陣子又會抱著我大哭,說讓我不要離開他,不要去那個人的家裏。"

  呂歸塵十指插進頭發裏,雙手捧著自己的頭,忽然覺得疲憊不堪。

  "可是忽然消息傳來說,母親投井死了。"

  呂歸塵驚得擡起頭來:"為什麽?"

  "後來聽說那個男人其實迎娶母親心裏也很不舒服,畢竟是嫁過也生過孩子的女人,只是為了將來的升遷。那個男人的母親就更是不滿,我母親嫁過去之後,接連一個月看到的都是丈夫和婆婆冷冰冰的臉色。可是你想,一個已經嫁過兩次的女人,她還能回自己的娘家麽?母親是個性格很烈的人,終於不能忍受,她被那個男人扇了一巴掌以後,一個人跑出來,在距離我家不遠的地方,投井死了。"葉瑾擡起頭來,幽幽地說,"我老是想她是不是想過要回來,可是終於回不來了……"

  呂歸塵的眼淚無聲無息地滑落下來。他不敢擦,他覺得這樣子一個男人流淚真是丟臉,所以他低頭抱著腦袋,把額頭放在並攏的膝蓋上。

  "夜深了,塵少主早點睡吧,這些瑣碎的事情,哪天講不是一樣?我去幫您打水。"葉瑾端著銅盆,腳步聲輕輕的出去了。

  呂歸塵一愣,想著原來剛才他和姬野在屋裏的對話葉瑾都聽到了。

  九月初五。

  夜已經深了,營中燃了燈火。

  息衍一襲黑衣,一張弦子,在軍帳裏自彈自樂。琴聲飛躍低徊,歡樂而俚俗,有種市井人家過節時候的鬧騰氣氛。而軍帳中只有他一人,空蕩蕩的,在這裏呆久了,便覺得一陣冷風蕭瑟的在身邊流動。在這樣的地方聽到這樣的琴聲,便顯得有些古怪。

  息轅疾步進帳,息衍同時停手,一掌拍在蛇皮面上,止住了琴弦的顫動。

  "謝圭的消息送來,帝都有不尋常的兵力調動。羽林天軍和金吾衛各營軍士均不準回家,諸營戒備,軍糧馬草和裝備都已經就緒,隨時可以出發。"息轅低聲說。

  息衍微微眯起眼睛,低頭看著自己手中的弦子:"皇帝要調動那兩支廢物一樣的軍隊?誰是他們假想的敵人?"

  息轅靜靜地站在一旁不說話。

  "帝都的左近,只有三支軍隊,淳國華燁的風虎鐵騎、離國柳聞止的兩萬赤旅、殤陽關裏的聯軍。如果皇帝要調動軍隊,他的矛頭會指向誰?"息衍像是喃喃自語。

  "這麽看來,大概是離國剩下的兩萬人軍團。"

  息衍搖頭:"理由不充足。華燁對柳聞止,柳聞止可以說全無勝算,最多不過能夠挫傷華燁的銳氣,拖延他的進軍。此時帝都出動羽林天軍和金吾衛,這兩支軍隊和淳國風虎相比,就像是豺狗之於猛虎。淳國風虎沖殺之下,皇帝的軍隊全無用武之地,甚至可能被波及受損。那麽與其說他們是去打獵的,不如說他們是去當獵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