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欽使是個中年的內監,明顯是個閹人,肥白細膩的一張臉,眉眼彎彎,眼角下垂,是一張討喜的面容。他看見白毅,大袖飄擺著迎了上去,忙不叠地躬身長拜:"下臣見過白大將軍!"

  白毅退一步還禮:"不敢,帝都欽使駕臨,沒有來得及遠迎,得罪了。不知道欽使怎麽稱呼?"

  "下臣是太清宮司禮監的司禮大臣,陛下賜名白克勤,是這次使團的正使。我還有位副使百裏莫言,是司禮監一等文書,"他轉頭往後面張望著,尖聲尖氣地喊,"百裏莫言,百裏莫言,人哪裏去了?"

  隨團的金吾衛上前一步,低聲道:"百裏副使說身體不適,進城之後便直接去休息了,沒有跟過來。"

  "成何體統!"白克勤作色,狠狠一揮禮服的衣袖,"一個年輕人,哪裏來得這般嬌貴?還不如我一個半老頭子!若不是有人保薦,這副使的位子哪裏輪到一個一等文書?卻不知道自重,病了就敢不來拜見白大將軍?"

  "見不見我,並非什麽大事,"白毅截住了話題,"既然欽使已經到了,那便立刻宣詔吧。"

  "白大將軍說得是,說得是,"白克勤轉過來,又是笑眯眯的一張臉,用滿是討好的低聲道,"白大將軍,陛下這次的詔書……你聽了就知道了……下臣在宮裏服侍這麽多年,還真沒聽說如此盛贊一個臣子的詔書呢!"

  他在衣袖裏暗暗豎著大拇指給白毅看:"以後白大將軍,您在東陸軍人裏,就是這個啦!"

  白毅微微皺著眉,還沒有來得及說什麽,白克勤已經退後一步,挺直了腰板,笑臉忽然變得鐵板似的。他拉開手中的卷軸,綿軟的聲音也變得中氣十足:

  "大胤皇帝諭敕楚衛國大將軍白毅:

  我聞將軍捷報,傳諸群臣,莫不歡欣,帝都為之鼎沸。今次諸侯戮力,逆臣為之怯退,殤陽一戰而捷,上則稟先皇帝余烈,下則托諸將士忠勇,我心大慰。

  白將軍國之重臣,封食邑四千八百戶,賜入朝乘馬帶劍,坐聞朝政。並賜青剛玉劍具、琥珀屏風、紫丣之璧、血紋之璜,將軍子嗣,長子封男爵,食邑八百戶。

  其余諸將領,亦有封賞,稍後即至。我已令快馬馳報勤王諸侯,擇日謄寫表章,奉諸將軍姓名,入太廟奏於諸先皇帝魂靈。大胤之國,萬古不替!"

  隨著白克勤的念誦,使團武士們紛紛上前,諸般賜物一一在白毅面前展現。青剛玉的劍具是皇室才能使用的禮器,紫丣之璧和血紋之璜則是皇帝祭天所用的兩件禮器,歷來只賜給無與倫比的安國之臣,琥珀屏風則是一件精美之極的玩物,用以擺放在書案上,以整塊的琥珀雕琢而成,也不知是哪一代皇帝收藏的珍品,也被從皇室內庫中調了出來作為賜物。軍士們都被賜物的名貴所震驚,只是礙於白毅的威嚴,沒有高呼贊嘆。白克勤也滿臉的笑意,不時地把目光從詔書上移開,看白毅一眼,想從他臉上看出那份感受了恩寵的激動來。

  可是出乎他的預料,白毅自始至終都沒什麽表情。如果非要說有變化,只是更冷更硬,顯得有幾分難看。

  "只有這些麽?"白毅忽地問。

  白克勤覺出那話裏的冷硬來,心裏嘀咕了一下,想起臨走之前內監們都說白毅是個冷漠無禮的人,現在看來果然不假,對這豐盛的賜物大概還有所不滿。他不敢表露出來,還是堆滿了笑容:"這封詔書就這些了,是陛下草書而就,正式的封賞表章大概還得著大臣們撰寫之後送來。白大將軍是帝朝的擎天之柱,這可是不容草率的。"

  "我不是問封賞,我是問我軍請求入帝都補給糧食和藥品的事情,不知道陛下有沒有什麽示下?"

  白克勤猛拍額頭:"這事情倒是我一時疏忽,給忘記了。陛下有幾句不便寫入詔書的話,托我帶給白大將軍。"

  他上前幾步走到白毅的耳邊,討好地一笑:"陛下說,非常盼望立刻見著天下軍武之首的白大將軍,白大將軍出仕楚衛國以前,還曾是我們帝都的金吾衛呢,和皇室的緣分真是深遠。可是歷來諸侯之兵不入王域,這已經是慣例了,白大將軍龍虎之兵,新有殺戮,此時入京,怕有損帝都的祥和之氣。諸位臣子也多有擔心。所以陛下的意思,白大將軍按照古禮具表恭請三次,陛下請欽天監測算星相,選擇吉日。這樣也方便堵那些老邁臣子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