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3/4頁)



  三個人跟到了角落裏一個搭著葛布棚子的地方,扛屍的軍士們便把擔架都放下了,為首的伍長踢了踢棚子門口的一面破銅盾。有個面色蒼黃的楚衛老兵從棚子的陰影下面鉆出來,他臉上罩著白布,只露出一對焦黃的眼睛。扛屍軍士中的伍長便沖著後面那些屍體努了努嘴。

  老兵伸長脖子,想上去看看。

  "新死的,都是離國俘虜,不會錯。"伍長皺著眉,"做這種臟活兒,還有風險,閑得沒事我還騙你麽?"

  老兵瞥了他一眼,從軍服的袖子裏掏出五個銀毫來,要塞給那個伍長。伍長卻不願碰他,後退了半步,掀起戰衣的衣角蓋在手上,這才把銀毫接下來。

  "嫌臟?"老兵像是梟鳥般桀桀地笑笑,轉身回棚子裏去了。

  伍長帶著手下人調頭離去,白毅眼看他們的背影消失在馬草堆邊,這才緩緩逼近那個棚子。

  "好重的石灰味道,這裏是幹什麽的地方?"古月衣把聲音壓得極低。

  白毅搖了搖頭。棚子外的一輛大車裝滿了石灰,這頂葛布棚子的一側就是靠著大車上豎起來的幾根竹竿在支撐。

  "裏面是什麽?"息衍問,石灰裏面明顯埋著東西。

  白毅臉色緊繃,默然地用佩劍劍柄在石灰裏搗了搗。一個東西從石灰裏暴露出來,白毅握住佩劍的手微微一抖,停下了。那是一顆幹癟的人頭,剔光的頭頂上還能看見青色的紋身,明顯是個離國軍士的模樣。人頭緊緊閉著眼睛,臉上殘留著臨死前的痛苦。息衍用靜都的劍柄也去撥了撥,更多的人頭暴露出來。這堆石灰裏整整齊齊地堆積著成百上千的首級,它們被幹制保存,以免腐壞。每一張面孔都是灰白的,緊緊閉著眼睛,純粹的死寂帶著一股陰寒,直透進每個人的心底。

  三個人從大車邊悄悄地看向棚子裏。那是一個頗寬敞的空間,幾十名軍士都是面覆白布,其中有些人把一具一具的屍體的衣甲剝去,拆除上面的鐵器和飾品,然後把屍體赤裸著拖到棚子的一角。角落裏則是一些提著鐵斧的軍士,一具屍體被拖上來,立刻一斧下去,把脖子砍斷。持鐵斧的看起來都是多年的老兵,下手老練,像是劈柴一樣,有時候一斧斬不斷脊骨,還得補上一記,也毫不手軟。

  首級在地上滾動,老兵們砍剁著,神色木然。

  "這是在幹什麽?"白毅大步踏入,眉宇間怒氣可以殺人。

  那個出錢買屍的楚衛老兵是個領頭的,吃了一驚,沖過來剛要發怒,卻看見了白毅那張蒼白的臉。他認識白毅,楚衛軍上上下下沒有一人不認識這位傾世名將,更無人敢於抗拒他的威嚴。老兵腿一軟,半跪下去,戰戰兢兢不敢回答。

  息衍微微伸手,擋在了白毅和老兵之間:"大概能猜得出來,淳國、晉北和陳國,軍隊裏都有按照繳獲的首級數賞賜的慣例。你楚衛國沒有這個規矩,但是人頭總還是值錢的,他是把屍體的頭斬下來,拿去別國的軍營換取賞賜。"

  老兵哆嗦著:"大將軍恕罪!從不敢拿自己兄弟的屍體糟蹋……只是些死了的俘虜……有人買這些人頭……"

  息衍瞟了古月衣一眼,古月衣避開了他的視線。晉北軍有買人頭領賞的事,是軍中多少年的慣例,軍官們也都默許,古月衣也做不了什麽。

  "耳朵還都割下來了,"息衍指著一顆還未來得及抹上石灰的血淋淋的人頭,"耳朵也能單賣吧?"

  老兵不敢說話。

  "我們下唐的規矩,是以一對耳朵來算殺敵的數目,領取賞金。所以我說我們不按首級數,我們是數耳朵,"息衍自嘲地笑笑,"古將軍不必覺得丟了面子。"

  "親兵!"白毅大喝。

  "白毅!"息衍皺了皺眉,"軍中這些算不得大事。"

  話音方落,黑衣親兵已經大步奔了進來,滿頭的汗水,一按佩刀單膝跪下。

  "傳軍法官!"白毅冷冷地說。

  "可是……"親兵微微愣了一下,"帝都的欽使剛剛抵達……正在外面等候將軍。"

  "帝都的欽使?"白毅一震。

  "是!是皇帝陛下的欽使,我們是從參謀謝先生處得知將軍今日來輜重營巡查,所以不敢延遲,立刻護送欽使前來。兄弟們剛才在周圍尋找將軍,被我聽見將軍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