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4頁)



  此時,距離輜重大營不遠的傷兵營。

  白毅、息衍和古月衣三人從兵舍裏走了出來,古月衣帶上門,卻沒能隔離兵舍裏傳出來的呻吟和哀嚎。白毅臉色憔悴,鎖著眉,嘴唇抿得極薄。息衍和古月衣的氣色也不好,兩人對視一眼,都搖了搖頭。

  他們背後的兵舍裏有兩百余名傷兵,而這個營地裏容納了聯軍不下一萬兩千名傷兵。諸軍的醫官都不夠用,於是把傷員和醫官全部湊在一營,期望救治的速度能高些。可離軍撤離前縱火焚燒,聯軍損失了大量輜重,已經缺乏藥物多日了。醫官們沒有必須的藥,能做的也不過是剜去腐肉,用火烤焦傷口免得潰爛。傷兵的死亡數字連日都在上升,三個人結伴來傷兵營看了一圈,一籌莫展。

  "必須迅速補給!"白毅低聲說。

  息衍和古月衣都搖頭。在這個地方獲得大量的補給並不容易,原本殤陽關裏的各種庫存,離軍撤離的時候已經燒盡了,而即便是距離最近的楚衛國的城市,籌集藥品運來也需要十二天之久。

  "還不是最糟糕的,糧食也在耗竭。"息衍說,"離公的軍隊真是一幫兇獸,潰敗也不讓人好過。我們現在所剩的米面,最多也不過支撐十日。"

  "我軍的輜重營倒是得以幸免,"古月衣道,"不過我們本身帶的糧食就不多,倒是很多供馬匹食用的燕麥,必要時候也可以拿來充當軍糧。"

  "近在咫尺的就是天啟,能進入天啟,補給何等容易。可是皇帝依然沒有對白將軍的表章回復麽?"息衍問。

  白毅搖了搖頭。

  醫官的首領也從兵舍裏跟了出來,是個須發花白的老人。他湊近白毅身邊:"大將軍,便是這樣了,其他幾個兵舍也都一樣,如果藥物補給還是跟不上……"

  他搖了搖頭。

  "藥物會有的,你盡你的全力即可。"白毅說。

  一聲極盡淒厲的吼叫忽地從兵舍中傳了出來,刺得人心裏一顫。吼聲半途而止,而後是混亂的人聲,像是裏面的傷兵都爬了起來,又有人大聲地說著什麽,一片嘈雜。

  白毅吃了一驚,轉身按住門把手,就要推門進去。

  醫官首領上前半步攔住了他,深深地一拜:"大將軍恕我直言,這些事情大將軍去,沒有用。"

  "是什麽事?你知道?"白毅看著他。

  "剛才是要截去一條廢了的腿,可我們沒有麻藥,大概是傷兵受不得痛苦。"醫官首領低聲說,"還有比這更糟的,有人受不住,就悄悄地割了手腕。這些天每日都有幾個,在這裏的人,聽得都習慣了。大將軍還是來得不夠多。"

  醫官的話裏有責怪的意味,可白毅沒有發怒。那扇門的把手在他手中,他卻沒有推開。沉默了一會兒,他緩緩放開了門把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露出一絲疲憊的神情。

  "藥物會有的,你盡你的全力即可。"他重復了一遍。

  這麽說的時候,他又恢復了一直以來的靜如止水。那絲疲憊一瞬而逝,便如秋葉落下的痕跡,本不存在。

  三名將領並肩往營門外去,周圍一片忙碌,輜重營在軍中幾乎提供了所有的後備支援,維修武器鎧甲的鐵作坊、制作鹿角和柵欄的木作坊、治療戰馬的獸醫營都設置在這裏,配給糧食和收納戰利品也都是在這裏,決戰後略顯蕭瑟沉郁的殤陽關裏,這一片是最熱鬧的,倒像個小小的集市。偶爾還有軍士擡著擔架從兵舍出來,上面覆著血跡斑斑的白布,白布下的是已經救不過來的傷兵。守在門口的醫官揭開白布略扣一下屍體脖子上的脈搏,確認死了,便揮揮手示意扛屍的軍士快走。這些屍體從人群中穿過,沒什麽人多看一眼,在這裏屍體是最不稀罕的東西之一。

  "嬴無翳的傷員未必比我們少,不知道他如何處理,他還要帶著軍隊從滄瀾道歸國。"古月衣說道,他覺得自己不過沒話找話,要緩解三人默默不語的壓抑。

  "南蠻軍士自己隨身帶有土制的草藥,不需要什麽醫官。而不能救治的會被自己人殺死,堆在一起燒掉,同鄉的朋友會帶著他的項鏈回家,告訴死者的家人說他們已經戰死。"白毅道。

  古月衣贊嘆:"是幫不畏死的人啊!"

  "別出聲,過去看看。"息衍忽地打斷了他們。

  他腳步很輕,跟上了前面一隊扛著屍體的軍士。古月衣和白毅不明究竟地跟上去,只覺得那隊軍士穿行在人群中,目光鬼祟,偷偷地瞥著四周。而後他們一齊在馬草堆邊轉向營地一個角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