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6頁)



  只是這淡淡的一笑,仿佛寒冰遇火,方才森冷的語調全都融化在了甜潤嫵媚的笑聲中。

  "我想十一年前我已經說得很明白,我們只是跪拜在神的腳下、奉從他旨意行事的人。我如果是使者,也只是神的使者。神選中嬴無翳,我便效忠於離國,神選中長公主,我也可以是長公主駕前的獵狗,任憑驅策。"雷碧城在竹榻上略略躬身致意。

  長公主掩著嘴低笑,"在我們這些凡俗的人看來,碧城先生這樣的人,便和神也沒有什麽區別了。哪敢說"驅策"?不過凡俗的人,也有凡俗的人的立場。"她的話鋒一轉,再現鋒芒,"敢問碧城先生,您所侍奉的神為何選擇嬴無翳那樣的逆賊,又為何會重新選擇我們白氏?"

  "這太復雜,長公主不信奉我們的教義,我無法向長公主解釋。不過我倒是有幾個問題,想反過來請長公主為我解答。"

  "知無不言。"長公主在紗幕中探出一只白凈修長的手來,向著寧卿招了招,"既然是長談,難免口渴,給碧城先生奉茶。"

  "不必,"雷碧城擺手阻止寧卿走向水閣一角陳設的茶具,"我已經二十年不動食水了。"

  "不動食水可以得長生麽?"長公主問。

  "不,只會加速死亡。"雷碧城微微一笑,笑意深不可測。

  他整理黑袍正襟危坐:"我想知道的第一個問題是,當白毅已經拿下殤陽關,占據了通往帝都的門戶,白氏皇族就欣然看著這件事發生,而毫不在意其中的危險?"

  "危險?"長公主問。

  "自從薔薇皇帝開國以來,殤陽關就是帝都的門戶,羽林天軍守衛的重鎮。第一個占據它的諸侯是嬴無翳,第二個就是白毅。此時殤陽關裏有六國的聯軍,如果算起來白毅在突圍戰中死傷了兩萬余人,白毅手裏還有四萬多精兵。我的第二個問題是,如今的東陸,還有誰能夠阻擋統帥四萬精兵的舞陽侯白毅白將軍?"雷碧城的話鋒無聲無息間銳利起來。

  長公主思索了片刻:"天下第一名將,六國的四萬精銳,這樣的兵團東陸無人可以阻擋,即便此時的嬴無翳也不堪和他再戰。雖說,白毅也擋不住他歸國。"

  雷碧城冷冷一笑:"那麽如果白毅有上逼帝都、挾持皇帝的心思,他就是第二個嬴無翳,是不是這樣?"

  "這種猜測未免囂張了!"長公主的語氣再變,冷然帶著怒意,"碧城先生是離國的國師,嬴無翳所倚重的人,如今不但突然到訪,而且以這種無中生有的話來遊說我,不覺得有離間皇室和忠臣的嫌疑麽?我所認識的碧城先生,應該不是誇誇其談的說客和妖言惑眾的小人!"

  雷碧城幽幽地長嘆一聲,撫摸著自己的膝蓋:"長公主,我們既然已經坐在這裏了,何不坦誠一些,對彼此都有好處。"

  兩人都是沉默。片刻,長公主再次咯咯地笑了起來,仿佛春風化凍,鳥語花香般煦暖:"碧城先生說得對,我那些作態,不過是女人的一點曲折心思,但是瞞不過碧城先生的眼睛。"

  她也是幽幽地長嘆:"其實早在離國攻入帝都之前,我們白氏對於東陸的控制已經無從談起。風炎皇帝在位的時候,諸侯還對皇室保有敬畏,可是如今的皇帝,一代不如一代,我這樣的宗室之女,雖然焦慮卻沒有用武之地。嬴無翳不過把皇室虛弱的一面徹底暴露在天下人面前而已。現在嬴無翳剛走,白毅所帶諸侯聯軍卻掌握了帝都的門戶,若是白毅果有不臣之心,變生肘腋,防都來不及。這其中的危險,皇帝和親近的臣子間也早有議論,可是如今還沒想出什麽辦法,只能期望祖宗的英靈保佑,或許我白氏不該絕於此處。"

  "皇室現在還有多少兵力可以調用呢?"雷碧城問。

  "四萬,原本羽林天軍一共三萬騎甲,衛戍帝都。嬴無翳擅自裁減為兩萬,而且將羽林天軍的主營移到城外七十裏的承恩鎮。我於是勸說皇帝,以皇室內庫的錢養了一支世家子弟充作金吾衛,這些年來這支金吾衛的人數年年增長,如今大約又有兩萬人。這些事我想碧城先生的主上離國公也看在眼裏,不過他倒沒有威逼皇帝裁撤兵馬,我想是金吾衛的威脅還不在他眼裏,這些世家子弟,嬌生慣養,雖然也痛恨逆賊亂黨,可若是放在兩軍陣前,可能三千赤旅就可以叫他們全軍覆沒。"長公主恨聲道,"有時候我也是恨鐵不成鋼,又覺得中了離國公的設計,耗費了大量的內庫錢財,卻只得到一支徒有其形的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