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十一、魘來(第4/6頁)



然而他卻猶豫著,不說走,也不說留下。

——他不知怎樣下決斷。一直一來,一到關鍵時刻他就是如此優柔寡斷啊。

“你沒必要留下來送死,”看著他怔怔站在原地不肯走,流光眼裏的焦急終究轉成了一種狠意,一咬牙,說出了一句話,“當初和天籟合計騙你回來、逼你去毒殺師傅的時候,我也沒有把你當成兄弟!”

“什麽?”這樣的一句話是霹靂般的,將猶豫的人徹底打醒,“你說什麽?”

“我說,五年前奪宮之變,是我暗地裏和天籟一起策劃的。”流光直直望著扶南的眼睛,嘴角露出一絲冷酷的笑意,“那個紅衣娃娃知道什麽?只有我知道師傅的弱點……我研讀了那麽多年的神廟典籍,知道怎樣才能置一個祭司於死地。”

扶南緊握著劍,眼神轉瞬雪亮。流光的敘述卻是極快的,明晰簡潔:

“在十五歲的時候,我就知道無法超越昀息師傅了……我不願意一輩子被壓著。於是我尋到了萬年龍血珠——那是唯一能對師傅這種人起作用的毒藥。”

“但我一直知道師傅對我深懷戒心,他曾說過、我太象少年時的他。我不想自己出面做那麽危險的事情,就想到了遠遊在外的你,和天籟合計騙你回來——等你一回來,就讓十長老伏擊,生擒了你,嚴刑折磨。你性格優柔,並不是寧折不彎的脾氣,果然很快就屈服了。”

說到這裏的時候,流光看著臉色蒼白的扶南,微微苦笑:“其事情完成後我就該殺了你。天籟當時也是那麽建議的。可惜,不知為什麽,我不想你死……於是,我放了你和縹碧下山。”

“扶南,你根本不合適當祭司,”流光扔下了手裏焦了的卷軸,嘆息,“你對力量沒有太大的渴望。太善良,太單純,和我正好相反呢。”

“可嘆天日昭昭,最終我還是功虧一簣,毀於你手下。”

扶南的眼神漸漸雪亮,握著劍的手不停發抖——不知是因為內心的激動,還是卻邪劍感受到了無數邪靈的逼近。

“走吧!”流光一指窗外,催促,“再不走就很難全身而退了!”

就在這一刹那,窗戶發出了徹底破碎的響——流光做事周密,施行噬魂術之前也考慮到了萬一出現的反噬現象,故而在密室周圍布下了重重防護結界。然而這扇窗子卻因方才扶南的闖入而遭到了破壞,此刻,那一群聖湖裏逃逸的惡靈已然追逐著染血的白煙,蜂擁而入!

“唰!”白光回轉,一只惡靈被削為兩段。

卻邪劍一擊而回,在指尖繞出一圈白光。扶南站在窗前,只微微退了半步,便站定了。因為緊張,手在微微顫抖,但他依然牢牢地站定了,就擋在窗台和流光之間,不再退半步。

“扶南!”流光在身後喚他,聲音已然有了方才直面生死時也不曾出現的顫抖。

他沒有回頭,只是握緊了自己手裏的劍,直到劍刃無法在指間靈活回轉,直到那白光割破了自己的手。那些循著血跡洶湧而來的惡靈被那一劍震懾,在窗外頓了頓,然而等看清楚不過只有一個人擋路,便重新嘶叫著撲了過來。

陰風襲面,令人窒息。

“唰!”白霧之中,卻邪劍如同驚虹一樣掠起,切割著一切。

扶南在揮劍,與那些密雨一樣撲來的惡靈搏殺,不時感覺到那些無形的利齒噬咬到了自己的肩膀和手臂,那些無形的血猶如蒸氣一樣冒出,沾染在他的頰上。

然而他沒有退半步……他甚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堅持。

他沒有為身後這個人堅持下去的理由。但他依然不顧一切地搏殺著,用盡了全力不讓任何一只惡靈通過這扇破損的窗子。

白氣已然將他半身籠罩,只依稀有卻邪劍的光亮如閃電般掠出,卻已然看不見人的模樣。流光坐在蒲團上望著扶南,身子前傾,右手支在地上,盡了一切力量想站起來和他並肩作戰,卻發現自己連些微的力量都沒有了。

方才施用噬魂術的失敗,已然讓他在短時間內無法自由地使用靈力。

他坐在黑暗的密室內,無數垂下的簾幕迎著窗外吹進來的疾風飄飄轉轉,宛如那些白色的幽靈們已然沖破了屏障撲了過來——然而,那個人還是站在唯一破開的窗口前,不顧一切地為他擋著那些洶湧的潮流。

那樣的劍法,讓流光止不住地驚詫:這不是出自拜月教,也不像是苗疆民間流傳的——扶南在這幾年裏,居然有了如此的長進,領會了這樣精妙的劍法!

窗外還是黑沉沉的夜幕,但那些惡靈煥發著微弱的白光,聚集在一起就如白晝。